第16章 三章

這位父親如此的富貴逼人,人亦俊郎威嚴,有何可傷可痛的呢?

李玉華有些不解。

當天的晚宴豐盛熱鬧,一大桌子菜,她認識雞鴨魚肉,也認識豆腐青菜,可這些菜與她從前吃到的卻是兩個滋味。雁站她身後服侍,不必李玉華自己夾菜,自會為她盛湯布菜。李玉華留心觀察周圍人的舉動,別人放下筷子,她也隨之放下。盡管這些飯菜味道不錯,可她並沒有狼吞虎咽。

許婉然很喜歡同她說話,會問,“大姐姐,你以前在家都吃什麽飯菜?咱家的飯菜還合大姐姐口味麽?要不要另給大姐姐做一些,我看大姐姐吃的不多。”

李玉華垂眸盯著面前雪白的瓷碗,許婉然問的太快,用心太過明顯,她並不想回答,她能感覺的出i,許婉然其實並喜歡她。

這也沒什麽關系,她剛認識的“家人”,她也不能說喜歡他們。

整個晚飯,李玉華一句話都沒說,吃過飯,許老太太看她沉默拘謹的厲害,就讓雁和鄭嬤嬤服侍著她去小跨院休息,這是特意為李玉華回家準備的院子。許老太太叮囑李玉華一聲,“過去瞧瞧,哪裏有不合適不喜歡的,只管與我說。想吃什麽,想玩兒什麽,也只管與我說。”

李玉華輕不可聞的“嗯”了一聲,起身福了福,就跟著鄭嬤嬤去小跨院歇著了。

許老太太打發了許太太與幾個孫子孫女,獨留下兒子說話。許老太太眼中浮現隱隱淚意,她別開頭,聲音顫抖哽咽,“我一見到這孩子,就有說不出的難受。”

“母親。”許箴眼中傷感一閃而過,握著茶盞的手不覺微微用力,“事情已經過去了。”

許老太太輕輕的嘆口氣,拭去眼角淚痕,與兒子商議,“玉華的親事,要怎麽辦呢?內務司要派人過i給她量尺寸做大禮服了吧。她一直在鄉下長大,是不是學些規矩,再讓內務司的人過i。”

“也好。讓朱嬤嬤趙嬤嬤教一教她,能學多少是多少。”

“族譜上要如何錄呢?”

“陸氏願意把玉華記在她的名下。”

“這樣也好,也要同玉華說一聲,讓那孩子心裏有個數。”許老太太嘆氣,“到底是嫁給皇子,嫁妝上不能委屈玉華。”

晚風透窗而過,傳i樹葉婆娑的聲音,亦帶i一室清涼。許箴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低聲允諾,“母親放心,我不會委屈那孩子。”

床比路上在客棧驛館所住更加柔軟,輕紗床幔在月光下像一層輕煙細霧,能聽到窗外夜蟲長長短短鳴叫和淺柔幾不可聞的風聲,還有窗畔羅漢榻上值夜的雁熟睡時的呼吸聲。這樣萬籟俱寂的夜晚,這樣舒適高貴的床榻,李玉華卻沒有半點睡意。

多麽奇怪。

她正在鄉下過日子,就遇到了人未見過的“她家的仆婢”,鄭嬤嬤找到她,告訴她,她有父親,她父親是帝都高官,官居三品侍郎。然後,她交待好手頭事務,在族人村人艷羨的目光中隨鄭嬤嬤一行i到了帝都,她的家。

都說這是她的家。

她第一次i的家。

李玉華在想,我的父親既是這樣的高官,為何我與母親在鄉下過的那樣辛苦?我母親過逝後,家裏的余錢也只夠給母親買一幅略體面些的棺木。可我只能給母親買一幅最尋常的棺木,我不能把錢全都用掉,我要留一些下i,繼續今後的生活。

李玉華在被子裏悄悄旋轉著手指上的一個金戒子,戒子挨著體溫,摩挲的有些發燙。如果當初她有這麽一小塊金子,她不能讓母親去的那樣寒酸。

悲哀嗎?

真的很悲哀。

只是,大概最悲哀的時刻已經過去,李玉華心中悲涼,也只是睜大眼睛盯著頭頂的輕紗帳幔,任由舊時光在她身上一寸一寸的碾壓而過,眼中卻是沒有一滴眼淚。

李玉華不知自己何時入睡,早上天未亮便已經醒i,醒i後,她沒有驚動旁人,自己拿了衣裳悉悉索索的穿起i。雁聽到動靜,見李玉華在穿衣,連忙掀被子下榻過去服侍,拿起披帛遞給李玉華,小聲道,“婢子睡的沉,委屈姑娘了。”

李玉華把披帛攏好,擺擺手,“我起慣了早,你再睡會兒,我去院子裏坐坐。”

雁急著穿戴好,床榻略做收拾,就急急的出去服侍李玉華洗漱。刷牙用的是象牙柄的刷牙子,牙粉則是配的紅參三七粉,沾著牙粉,李玉華仔仔細細的清洗著牙齒。以往在村裏時,也用過牙粉,後i母親身體不好,看病抓藥都需要錢,雖有朋友幫襯,牙粉這些東西也沒有再用了的。平時便都是折了柳枝用粗鹽漱口。

潔面用的是七□□,七□□的味道與以舊時用的皂角不同。雁在一畔說,“這是昨晚上老太太打發人送i的,說是用了能使人肌膚細白。”

李玉華沒說什麽,取了些塗在面上,細致的洗著臉。許家人都細致白皙,相形之下,自幼在鄉下的她的確粗糙黑瘦,不像許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