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秋(7)

雅間裏,青葉荷塘的屏風半透半明,裏面的軟榻上坐著一道裊娜娉婷的身姿,並不散漫,而是端莊筆直。

風娘一襲繡梅煙紅色長裙曳地,手中抱著一把琵琶,膝蓋微彎,對著屏風之中的女人行了一禮,如同黃鶯般悅耳的聲音喚道:“姑娘想聽什麽曲子?”

裴宜笑自己帶來的紫凈香,在房中慢慢發酵,清新的味道讓人舒服不少,她看到風娘時僵住的脊背,也漸漸松了下來。

透過屏風,依稀可見那道身形纖瘦,楚楚動人的模樣,與後來成為溫家主母後的她,尚且有些差距。

後來的風娘,恃寵生嬌,嫉妒心很強,市井上的腌臜手段,一使一個準。

恢復了臉上的溫和笑意,裴宜笑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唱你最得心的吧。”

風娘:“是。”

風娘抱著琵琶坐下,調試琴弦,垂眸之間,琵琶半遮面,臉上粉黛雖少,卻足夠幹凈清秀。

“三更明月映燈火——”

“一葉小舟寄相思——”

雅間之中,風娘美好的歌聲動人,那聲音著實動聽美妙,也怪不得能成為杏花樓的頭號歌姬。

裴宜笑緩緩閉眼,耳畔是風娘的歌聲與琵琶聲,腦海裏卻是想到了別的事情。

那是溫故知第一次對她動手。

天寒地凍的冰雪之日,侯府沒落,新帝登基,溫故知將風娘帶回了溫家。風娘小心翼翼,露出凍紅的指尖,抓緊了溫故知的袖角。

她憤怒,她嫉妒,可到了最後,她也只是給了風娘一個溫和的笑容。

冬日夜裏的皇城,天降大雪,覆蓋了一層又一層,燭光照在雪上,好似泛著一層層熒光。

風娘跪在她的院子裏頭,她竟沒發覺,溫故知來時,風娘恰是好時候地倒在他懷中,用悅耳的聲音說:“不要怪夫人。”

她推開門看去,溫故知目眥欲裂,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為了別的女人動怒,那個好像永遠深沉雲淡風輕的謙謙君子,在此刻為了一個女人變成一匹兇惡的野狗。

他要將她撕碎。

天寒地凍,她渾身是傷,只剩下了一口氣。

只是想想,都能感受身上的皮膚隱隱作痛。

耳畔琵琶聲停了下來,風娘小聲喚了一聲:“姑娘可還滿意?”

裴宜笑回神,淡淡“嗯”了一聲,讓繁星遞給風娘十兩銀子。

她端坐在軟榻上,慢慢起身,“傳聞杏花樓的歌姬風娘歌喉無雙,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她自屏風後緩緩走出。

金絲繡花長裙率先落入風娘眼簾,那等名貴的料子與繡花,她想也不敢想。

風娘唯唯諾諾站起來,在裴宜笑面前垂著頭,“風娘不敢當。”

“當得起。”她溫和道,已經走到了風娘跟前,身上的香味和房間裏的熏香味道極像,平平淡淡讓人舒心,“聽聞溫大人不就最是賞識你這副嗓子嗎?”

裴宜笑徑直坐在椅子上,示意繁星給她倒了一杯茶,茶水味道不濃,應當是去年的剩茶,她一口沒動。

風娘一直都知道屏風後面坐著的是裴宜笑,此時聽裴宜笑這麽說,心裏難免起了一絲攀比之心,淺笑說道:“風娘何其有幸,竟被溫大人瞧得上,那般風月之人,卻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

裴宜笑眯了眯眼睛,這是在諷刺她配不上溫故知麽。

“怎麽,你覺得你很配?”她嗤得笑了出來,略帶諷刺意味。

風娘淡淡笑著:“卻也不是,只是溫大人說過,我是個適合他的人罷了。”

“的確合適。”她也不急,只輕飄飄說道:“一朝得勢翻臉不認人的寒門與流落風月場的歌姬,著實適合。”

風娘一愣。

沒曾想如同裴宜笑這種大小姐,竟然會把話說的這般直白,嘲諷得風娘耳背通紅。明明之前溫故知說過,這個裴大小姐的性子,最是溫順好欺,所以方才她才沒忍住炫耀。

此時一看,卻並不是如此。

裴宜笑淡淡說道:“我看上了你的歌喉,不如我將你買下來,隨我回府唱給我聽。”她眼睫下的眸中神色,叫人辨不清。

風娘心中一驚,眼眸直勾勾盯著裴宜笑,有些駭然。

要是被裴宜笑買回去了,那還得了,搶了別人的夫君,害的兩個人和離,若是被買回去,她焉有命在?

風娘穩定心神,並未失去方寸,好在她聽小廝說起裴宜笑來了,便讓人去溫家請了溫故知,若是溫故知的話……定然會救她的。

說不定,還能借此機會,成功進溫家。

風娘淡聲一笑,也不敢再去激怒裴宜笑了,“風娘不過一介卑賤之人,不敢同姑娘回府。”

“哦,是嘛。”裴宜笑淡淡道,端坐著,裙擺垂地,面前的茶一口沒動,垂著眼沒說話,好像在等著什麽東西一樣。

約摸過去了一刻鐘的時候,風娘有些站不住了,開口問:“不知姑娘還有什麽吩咐,若是沒有,風娘便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