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秋(4)

一股窒息的感覺湧了上來,那種無力與厭惡讓裴宜笑頭皮發麻,她只能拼命掙紮掙紮……

迷糊之中,她仿佛又看到溫故知站在她的面前,是印象裏那副猙獰又惡極的模樣,他歇斯底裏地說著:“裴宜笑,你惡不惡心!”這般的話。

身體上的每一寸汗毛,都在顫栗著。她嚇得直接睜開了眼睛,大口喘息,才知道剛剛不過是做了一個噩夢。

這還真是有些可笑,曾芳心滿懷的臉,如今竟成了她備受折磨的噩夢。

繁星端著一杯溫茶過來,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少夫人您醒啦,可擔心死奴婢了。”

“我……”她嗓子又幹又緊,像是要冒煙兒了一樣,一出聲,沙啞低澀,她接過繁星手中的溫茶,飲下潤了潤喉,總算舒服了。

她打量著屋裏的模樣,這是她的閨房,還是記憶裏最熟悉的模樣。

墻角的花,窗外的樹,依舊在。

而她未出閣的時候喜歡風花雪月詩詞曲賦,屋裏總是附庸風雅地掛著幾幅名畫,思琦常嘲笑說:“掛著那玩意兒做什麽?還不如賣了去打兩副金釵劃算。”

如今回過頭再看,那些風雅之事,果真矯情。

還是打兩副金釵吧。

繁星見她又出了神,用繡帕替她擦手,她手上塗抹著黃色的藥膏,看起來一點都不美觀。

裴宜笑問道:“我手上這是?”

繁星回答:“你都不記得了,那晚咱們從溫家回來,剛到家裏,您就暈了不省人事,二小姐請了大夫來,我幫您上了藥。”

裴宜笑大致了解了情況,見窗外天色很亮,估摸著應該正是晌午,“我睡多久了?”

“整整兩日了,侯爺和夫人都來過好幾次了。”

裴宜笑又是一晃神,讓繁星去給她收拾了套衣服出來,她準備去見過父母。可她醒了的消息早已經被繁星傳遍了整個侯府,裴侯爺和夫人在她還在梳妝時便趕了過來。

侯夫人心疼地抱著她,淚眼漣漣,她心中一陣溫暖,也緊緊相擁,眼淚從眼尾垂下。

侯夫人泣不成聲:“苦了我家笑笑,怎麽就受了那麽重的傷!偏偏溫家那邊還一口咬定是你自己摔的,自己摔的能成這樣?”

裴宜笑低垂眼眸,裴侯爺氣得摔了個杯盞,碎片濺開,彈到她的腳下。

裴侯爺怒氣沖沖:“這個溫故知!我將女兒下嫁,他怎就不知疼惜!”

那是他放在心上疼了十幾年的明珠,割破手指頭都要哭半天的大小姐,如今竟然在溫家受了這麽重的傷!這讓裴侯爺如何不氣。

裴宜笑鼻子酸酸的,更加堅定了要與溫故知和離的想法,她擡起眼眸來,忽的跪在地上,她身體本就傷的重,此時強撐著一跪,臉色蒼白。

侯夫人大驚失色,“笑笑你這是做什麽!”

裴宜笑認真磕了三個頭,償她識人不清害了全家的罪孽。她淚珠子掉下來,仍舊像是被呵護在心口上的那個侯府嫡女一樣哭,她邊哭邊說道:“女兒不孝,讓爹娘擔心。現在女兒有一件事必須要去做,可能會讓侯府蒙羞。”

裴侯爺蹙緊眉頭,問:“什麽事?”

裴宜笑用手抹了把眼尾的淚珠,擦得眼尾微紅,她堅定地看著裴侯爺:“我要與溫故知和離,斷絕關系。”

此言一出,震驚裴家兩夫妻了,屋裏久久無言。

沉思許久,裴侯爺手指敲擊在桌上,一下,兩下……

侯夫人也擰緊了眉頭。雖說現下女子和離之後能夠再嫁,可和離這種事,於女子的名聲大有弊處。

之前裴宜笑鬧著要嫁給溫故知,便成了皇城笑柄,如今不過三個月,又要和離,也不知道外面人會編排她些什麽事……

侯夫人還未回過神,便聽裴侯爺沉聲問:“想清楚了?”

侯夫人猛然擡眼,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侯爺!”

裴宜笑點點頭,瘦削的下巴此時格外有力:“女兒從未有像現在這一刻要清楚。”

那雙春水橫波的眼中,少有此時的神色。裴侯爺了解自己的女兒,她生性溫順良善,也懦弱膽小,此時她的眼神卻明明白白告訴他,她從未有像現在這般堅定過。

既如此——

裴侯爺頎長身形站立起來,深邃的黑眸之中冷靜又克制,他應了聲:“好。”

·

溫故知上慶安侯府,已經是七日之後的事情了。

深秋天涼,枯葉瑟瑟。

裴宜笑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她喝完繁星送來地最後一碗藥,憋了一口氣:“好苦。”

“喝完這一碗便不用再服藥了,大夫說了,您安靜修養便是,定然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的。”

裴宜笑輕輕點頭,繁星收拾起藥碗,一邊說道:“對了少夫人,大人來接您回家了,您怎麽打算的啊?”

她料想溫故知也該是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