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求禱

中文在集市上轉了一圈,這回運氣好,有人擺攤,就算是有集市吧,賣的卻是冷油浸黃絲螞蟻,炒蝌蚪,老鼠幹。

可去他娘的吧。

中文轉了一圈,憤然挎著籃子往回走。

再沒東西買,殿下可能會在發瘋之前,先餓死吧!

今天哪怕就是死諫,也要逼他吃點菜!天天吃醬,想變成僵屍嗎!

走到一半,卻遇上了燕綏,中文詫異地看燕綏,他很少出花田的。

燕綏只道:“有老鼠,看得煩。”

中文不懂,還以為那花田裏有老鼠,本地老鼠確實多,只是老鼠為何只看不咬,想來花田裏的老鼠分外雅致一些。

既然殿下難得履足紅塵,他便熱情邀請殿下逛逛,說不定多走動幾步,也便有了胃口。

但隨即他便後悔了,畢竟,汙水橫流的街道,蚊蟲亂飛的食攤,赤身裸體的人群,飄滿穢物的河灘,只會將人的食欲再往下調幾個層次。

正想拉著殿下回去算了,兩人忽然聽見一陣幽遠的鐘聲。

燕綏下意識一轉頭——以他的耳目,竟然一時辨別不出這鐘聲傳自何處,距此多遠。

而集市上的人,在聽見鐘聲的瞬間,立刻瘋了。

老鼠在瘋跑,蛇在亂躥,買賣東西的人扔下貨物,吵架的人丟下刀把,跳舞的人一個圈還沒轉完,就都噗通一聲,就地跪在了塵埃中,泥水裏。

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嚷叫,更多人在砰砰磕頭,力度驚人,瞬間血流滿面。

燕綏也能聽懂幾句當地話了,看出這不是悲憤,是興奮,大家隱約都在喊一個字眼,“天上廟,天上廟……”

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說中只隨緣開啟的,無人知道應在何處,且每次開啟地點都不一樣的天上廟,開啟了。

中文一臉震驚,燕綏也有些意外,原以為要等很久,沒想到這麽快。

滿街的人都跪下來了,倒顯得他和中文都站著十分打眼,但燕綏不可能跪的,便是蹲著意思意思也不可能,中文十分靈活,立刻就把燕綏拉到了某個看起來略幹凈的店裏,順手把他按在大胸女掌櫃的懷裏,“主子您吃吃看!”回身就把店門給關了,自己則回到了人群裏,跪在那群痛哭流涕滿地磕頭的人群中,開始指手畫腳地打聽去了。

雞同鴨講地打聽了半晌,總算搞明白了程序,中文傻在了那裏。

……

燕絕在明園裏轉來轉去。

不是焦灼,是樂的。

老天助他啊!真是!

真是久旱逢甘霖,瞌睡遇熱枕,還在磨磨蹭蹭滿心憤恨收拾行李,忽然就有朝廷官員前來拜會,卻是朝廷下派的新任湖州別駕,帶著後一步的一份聖旨。

這位新別駕因為剛到,還不知道昨日湖州發生的事,也不知道前一份旨意的內容,此人官場心熱,按照慣例,先來拜會本地最大的領導定王殿下。

這份聖旨他原本不該看的,但他拆了,然後心花怒放。

蔣鑫那裏竟然出事兒了!

蔣鑫是最早出發的,他帶著蒙珍珠一家,上京去回報王別駕和一年三賦的事兒,誰知道半路上也不知怎的著了風寒,病倒在客棧裏,纏綿了許久才好,等到趕到天京的時候,文臻這邊已經出了一堆事情了。

蔣鑫報上了湖州別駕的事情,倒沒出岔子,畢竟證據確鑿,那時候關於湖州豐寶倉的事情也已經傳了上去,前任刺史在朝廷派人去緝拿之前已經自盡,而文臻報上去的關於前任刺史別駕諸官員貪賄勾結諸般證據也都齊全,所以湖州別駕很快議定了斬立決,但在此事完畢,蔣鑫報上一年三賦並讓蒙家一家作證時,出了岔子。

蒙珍珠一家反口了。

蒙家說一年三賦絕無此事,那不過是小葉村有部分村民往年和豐寶倉借了糧食,拖欠了許久未還,所以才被催索,不行朝廷可以再派大人去湖州其余諸縣查問,可有一年三賦之事。而蒙家三人,完全是因為女幼,婦孕,男弱,一家子好拿捏,被刺史大人選中為證人,才不得不踏上這千裏告狀的茫茫路途的,如今見煌煌天威,自然不敢再虛言謊飾,拼將一死,也要將真相說清楚。

蒙珍珠那個懷孕的嫂子,在路上已經生產了,產婦虛弱,在殿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當即將眾人哭得信了三分——這一家子,著實不應該作為告狀的苦主上京的。

蔣鑫看著這一家人,目瞪口呆,但他身為禦史中丞,“持中公允”是必須遵循的本道,是萬萬不能代文臻駁斥的,一旦他站了文臻的立場,他也就失去了說話的權力和可信度,他只能指著那一家子發抖,怒聲道:“當初你們在老夫面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蒙珍珠那個大哥,磕了一個頭,不敢看他,低頭道:“我等畏於刺史和觀風使權勢,只想著委屈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