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玄陽之死

由慌慌張張的小道士領著,周祈來到道觀後醮壇旁的樹林中,一堆人正圍在一起。

周祈走近,觀主玄陽真人側臉趴在地上,面色青紫,道袍被撩起,後背、臀部各有四道傷痕,流出黑色的血來,背臀部皮肉亦呈恐怖的青紫色。

謝庸蹲在其旁,用帕子擦了血跡,聞一聞,又細看那傷痕深淺。

崔熠蹲在謝庸對面,也湊近細看。

周祈走到謝庸旁邊,彎腰與他們一起看,其背部的四條血痕,前二,後面兩側各一,離著極近,血痕細,上重下輕,大約七八寸長,其臀部傷痕亦仿佛,周祈在自己手上比量比量,這是什麽小獸的抓痕吧?

周祈直起身,打量這地方,這裏到處種的都是松柏,當是為醮壇而植的風水樹,在玄陽真人屍體不遠處有個蒲團。

屍體周圍踏得亂七八糟的腳印子,其中有幾行延伸到林子裏面去了——山中夜裏霧氣大,這裏又臨湖,林子裏地上濕漉漉的,雖有小片小片的草,腳印還是頗為明顯。

周祈又看周圍的人,清虛雙眼含淚,呆愣愣的,顯是還未從其師突然亡故中緩過神兒來,藍袍士子陶綏皺著眉,神情嚴穆,又有幾個旁的道士和一個帶著灰撲撲圍裙的仆役,其中一個小道士神色尤其驚錯。

周祈問:“玄陽真人這是出來打坐出的事?”

崔熠指著那驚錯的小道士,讓他再說一遍。

“剛才,我正在醮壇那邊清掃,突然聽見林子裏一聲慘叫,我知道每天早晨真人都在林子裏打坐,吸收天地靈氣,我聽那聲音不好,怕是真人出了事,便趕忙跑過來,還有湖邊兒散步的陶施主,還有正雕刻那經書的徐石匠,我們一塊跑過來。我們來了便見真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滿臉青紫,眼睛瞪著,已是,已是——升天了。”

“你們來時,可看到這林中有什麽可疑的人或物?”周祈看小道士,又看陶綏和那個穿灰撲撲圍裙的,那想來就是徐石匠了。

小道士搖頭,“我只看到了真人躺在這裏……”又道,“陶施主和徐石匠比我快兩步。”

陶綏搖頭:“不曾看到什麽可疑的。”

徐石匠看一眼陶綏和小道士,也搖頭。

周祈看看他們,又看那幾行延伸到林子深處的腳印:“清仁、清德二位道長去林子裏查探了?”

崔熠點頭。

不多時,清仁、清德和另兩個道士從林中返回,對謝庸、崔熠等搖搖頭。

謝庸站起來,對他們道:“諸位也看到了,令師全身皮肉青紫、血跡烏黑,傷口附近尤其青紫得厲害,像是受傷中毒而亡。傷痕從形狀、大小、深淺上看,極似小獸抓痕。另外,小道長叫我來時,諸位尚未到,當時這裏腳印只玄陽真人、陶郎君、那位石匠還有小道長的。”

謝庸又問:“我看令師手掌,像是會功夫的?”

清仁沉聲道:“不錯,家師刀法、拳腳都很好。”

謝庸點頭:“但這裏沒有什麽打鬥痕跡。”

清仁背後那個頗年輕俊秀的道士道:“這樣的抓痕,傷人的又來無影,去無蹤,一定是那被奪了丹書的狐狸!是狐狸來找師祖報仇了!都說狐狸、黃皮子這類東西記仇,咱們與狐狸的過節也不只丹書的事,它們估計還覺得咱們奪了他們的地方,咱們這道觀可是在狐狸祠上面建的。”

清仁眯眯眼,沒有說話。

清德道:“靜誠師侄不好這般篤定吧?狐狸,那未成精魅的,多半是如其他獸類一樣抓咬脖頸,成了精魅的,我雖沒見過,但書上卻有,多半是蠱惑人心,讓人自殺,自然也有極兇殘的,掏心掏肺,但不管哪種,從來不曾聽說狐狸有毒。”

清德看一眼清仁,幽幽地道:“我覺著,這即便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精,也是個蛇精,毒蛇精。”

清仁拎起小缽似的拳頭,瞪著清德道:“狗鬼!你懷疑誰呢?”

清德看一眼他的拳,皮笑肉不笑道:“師兄何必生氣,我是疼師父疼糊塗了,不過這麽順嘴一說。”

清仁冷哼一聲,放下拳頭。

看著這兄弟鬩墻,周祈與崔熠互視一眼,謝庸滿面肅然。

到底是在林子裏,屍體只是初步查驗,細微處還要擡入室內細細查看。對於玄陽真人之死,許是他死相怪異,死因不明,要顧忌觀裏的名聲,並沒有人提報官的事,謝庸、崔熠、周祈亦沒有表明身份,只憑借著崔熠“長公主府郎君”“博陵崔氏子弟”的身份摻和了進來。

觀裏弟子們開始忙忙碌碌地收拾靈堂,崔熠、周祈與謝庸在暫時充任殮房的一間偏殿再次查驗了屍體,讓人失望的是,並無更多所得。

崔熠對周祈道:“昨日我還覺著這是個神仙福地,這會子卻只覺得這觀裏陰森森、冷颼颼的,好像妖魔鬼怪的洞府一樣。阿周,你聽那清仁、清德的爭執,那清德分明懷疑其師兄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