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審齊大郎

時候不早了,周祈吃完飯就回去,謝庸送她。

周祈擺手,笑道:“我還用送?這長安城敢在我面前伸手伸腳的妖魔鬼怪還沒生出來呢。”

謝庸笑,到底送到大門外。周祈回頭對他揮揮手,然後踢踢踏踏地踩著月光走回自己家。看她走路的樣子,謝庸又想起那有節有毛的尾巴來,不由得手指微動,又攥上。

月亮很亮,兩家又實在離得近,謝庸看她走到家門口,又對自己揮揮手。

“明天見,謝少卿!”惹得不知誰家的狗叫起來。

謝庸微笑,也對她揮一下手,然後慢慢踱進門去,插了門,又慢慢走進院子。

突然,“嗒”一聲。謝庸微皺眉,看向不遠處,似乎是個石塊或者土塊。

“謝少卿——”

謝庸走進旁邊跨院。西墻頭兒杏樹影兒裏,一張俏臉,“明早兒一起去京兆府?”

謝庸微翹嘴角:“好。”

周祈從墻上跳下來,把手裏另一個土塊兒扔了,拍拍手,又不由得哂笑,覺得自己有些太過蠍蠍螫螫了。謝少卿是誰?這種能寫文章能揍人、能斷案能驗屍、能做飯能吹簫,有貓有魚、有花有草,還有毛毛袖筒子的強人,即便幼時身世慘了些又如何?何用別人“惻隱”這麽一下子?

周祈搖搖頭,轉瞬便原諒了自己。罷了,美人兒嘛,多憐惜憐惜總是沒錯的。

想到謝美人兒,周祈頭一回對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了懷疑。謝少卿這周身氣派,著實像個書香門庭世家子,大約是受學裏先生們熏陶的……

可宮廷內教博士那麽些大儒,為何沒有把自己的野狗氣熏走?

嗐,我想這個幹嗎?周祈甩手,走去洗漱。

另一邊兒院子裏,謝庸在中庭又站了好一會子,才走進屋去。

到第二日晨間,周祈見謝庸時,便覺得自己頭一日的蠍蠍螫螫還是對了,謝少卿眼睛微有些瞘,想來是沒睡好……

周祈越發和軟地與他說話。

謝庸微笑著看周祈,他昨晚對這個連環殺人分屍案略作了些整理,如下棋“復局”一樣,重新推一遍,查找漏洞,是這幾年審兇案前的習慣,然後就睡得晚了些。

不過睡得也確實不太好,夢裏有海棠樹有飛得很高的秋千架子,有一個男人汗味的胸懷,有阿娘與自己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相對吃雜面索餅,每人拿瓣兒蒜咬著,然後便是阿娘倒在血泊裏。

關於前兩者,自己曾問過阿娘,阿娘只是道,“那樹招蜂子,砍了!”“黑衣服的?汗味?誰知道是你小時候這街上的哪個無賴子抱著你瞎瘋。”然後便罵起來,“該記住的記不住,這些沒打緊的倒記得明白!再出去瘋跑,跟人打架扯破衣裳,打爛你的腿……”

那時候不過是想起來了,隨便一問,阿娘怎麽說,自己便怎麽信。後來長大了,雖然阿娘的話有破綻,但斯人已逝,滿心余痛,於這些她不願自己問的,也便不想了。

謝庸擡眼看周祈,昨晚夢見阿娘之後,醒了,又朦朧睡去。這回的夢裏,自己已經有了家室。一個極機靈活潑的女童坐在膝頭,抱著個糖匣子討價還價,“阿耶,我今天可以吃兩塊芝麻糖嗎?”

“行。”

“三塊呢?就吃三塊芝麻糖。”孩子抓著自己的手搖一搖。

“……行吧。”

“再加一塊銀絲糖?小小的……”

有人推門:“豹子奴?你是不是又偷著吃糖了?”

“阿娘來了!” 女童機警地跳下膝頭,要去藏糖匣子。

自己笑著擡頭,可惜此時夢醒了。

“謝少卿?”

“嗯。”謝庸若無其事地點點頭,“今日怕是還有的忙。我總疑心那齊大郎還另做了他案,他殺害佟三又分屍,痕跡未免太幹脆利落了些。”

聽他說起案情,周祈接口道:“他的妻子……”

謝庸點頭。

周祈感慨:“還是小崔說得對啊,‘不婚不娶保平安’。”

“亦有許多相知相惜、不離不棄到白頭的眷侶。”

周祈扭頭看謝庸,嘿,難得!從小到大,從親民官到如今做大理寺少卿,這位不知道見過多少愛侶反目、夫妻成仇的兇案,竟然還……嗯,挺好!

謝庸亦扭頭看她,神色認真嚴肅。

周祈眯眼一笑。

見她那憊懶樣子,謝庸沒再說什麽。

到了京兆府,見到鄭府尹和崔熠,四人再次在慣常坐的偏廳坐了。

崔熠已經把昨日緝兇的過程與鄭府尹說過了。

鄭府尹搖頭感慨:“當真兇殘!竟然連殺二人,這最後的暗娼也差一點命喪他手。窮街陋巷出惡徒,果然……”

“其實窮街陋巷中也有許多謙謙君子。”周祈道。

鄭府尹不理這杠頭,和顏悅色地對謝庸道:“謝少卿推論得著實縝密,如同親見一般。如今捉住了人犯,救出了那柳娘,我們再找到人頭,此案也便可以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