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史生其人

“這脫症而亡者,有不少是從前便有心疾的,再有就是用藥無度,除了那專門助興之藥,還有五行散等丹藥……”吳懷仁停住嘴。

本朝人秉承魏晉遺風,不只道士們,達官顯貴士大夫也多有好丹藥者。這些丹藥性熱,除了要行化,服用者大多在房事上無有節制,故而常有不要臉的道士吹噓夜禦十女,又有本求長生卻死在侍妾床上的貴人。其實,本朝有兩位皇帝之崩殂便有這樣那樣的傳聞……

吳懷仁是個謹慎人,知道在座幾位都懂,便點到為止,改說其他:“據其血墜推測,死者大概亡故於昨晚亥時許,最晚不超過子時。死者口中有酒氣,不知是暮食喝過酒,還是果真服了什麽藥,用酒做引,催其藥性。其口中有少許上嘔之物,我用銀針探過,未曾變色。心疾及其他多種疾病發作,都常伴有或嚴重或輕微的上嘔。”

崔熠問:“可用剖屍嗎?”

“剖屍,這心疾和用藥,許能驗出來,許也驗不出來。下官從前說過,患心疾者,其心臟格外肥大的能驗出;至於藥,若那藥本身毒性甚大,便能驗出來,若是助興之藥,怕是驗不出來。”

稟告完了,吳懷仁便垂手而立,等候示下。

此案雖報到了京兆府,但因死者是建州貢舉,鄭府尹又是個能推出去就推出去的,當下便將其直接移交到了大理寺。

如此倒也便宜,謝庸讓吳懷仁帶著屍首先回大理寺,他與崔熠、周祈則留下接著探查。

吳懷仁領著衙差把屍首搬走,謝、崔、周三人又兵分兩路,周祈在屋裏搜查,謝庸和崔熠則去問詢潘別駕。

潘別駕面色不太好,在院中恭立著,襆頭和肩背上落了一層雪花。

謝庸神情已無剛才的冷冽,甚至帶了些親切,“勞別駕久候,這裏雜亂,我看外面有小亭,我們去那裏坐著說話吧。”

潘別駕面色微松,連忙道“是”。

出了門,謝庸往不遠處的假山亭子走:“明日就是禮部試了,這史生真是可惜啊。”

“是,史端是建州這幾個貢舉裏才情最好的。”潘別駕道。因在屋裏的事,潘別駕此時說話比開始對著崔熠和周祈時要拘束許多。

“聽說是別駕的人先發現這史生出事的?”

潘別駕剛張嘴要解釋,便聽謝少卿道:“想來是明日要考試了,別駕惦記著,要叫他們去提點幾句?”

潘別駕面上又一松:“是。”

“別駕對士子們很是關懷啊。”

潘別駕忙施禮:“這是下官的分內之事。”

謝庸微笑一下,“潘別駕對諸生這般關懷,一路從南邊行來,又一起在長安住了這麽久,對他們的性情秉性想來是熟的。潘別駕與某說說這史生吧。”

“這史生出身貧寒,聽說幼年時靠族人救濟才得讀書,卻委實有天分有才情,只是性子放蕩不羈了些,大約才子總是如此的。”

想到面前這位大理寺少卿年紀輕輕已經身居高位,看這周身氣度,大概也是正經進士及第的“才子”,潘別駕面色一變,趕忙請罪。

謝庸笑著擺手:“無需如此。才子多風流,這本是實話。某雖進士及第,卻不是什麽才子,不過靠得死讀書罷了。”

潘別駕賠笑,又恭維兩句,氣氛越發和緩下來。

謝庸、崔熠坐在亭中長木榻上,又請潘別駕坐,潘別駕告了坐,也在下首坐下。

“史生擅古體歌行,用律不羈,用字卻奇,奔放排奡,灑脫飄逸;另一位貢舉吳清攸擅近體絕句律詩,清新雅致,有六朝謝康公之遺風,都在本郡年輕人中有名聲,小兒郎們戲稱他們‘長史短吳’。”潘別駕接著說史端的事。

“想來二生也是極親密的?”

“說不上極親密,看著倒也不錯。吳生乃建州郡望吳氏子弟,是個謙謙君子,脾氣好,學問也好,我見過他們一塊參加詩會,也見過他們唱和的詩。”

謝庸點頭,“另外兩位貢舉士子呢?”

“另兩個,一個叫呂直,一個叫焦寬,與史、吳二人不同,都考的是明經科。呂生脾氣直爽,讀書用功,焦生性子老實,不虛浮,是個實幹的,都是好後生。”後面幾個字,潘別駕說得格外鄭重。

“今晨發現史生出事時,幾位士子都在?”

“都在,他們住得這麽近,哪有聽不見的?”潘別駕覷著謝庸臉色道,“下官著意看過他們,並沒有誰有異常,這幾個士子著實都是好後生。”

潘別駕又再行禮謝罪:“晨間是下官處置不妥了。”

謝庸微點頭,問起晨間發現史生亡故前後的細節,潘別駕一一作答。

“下官問過先進去的僮仆,雪地上沒有腳印。”

“屋門未鎖,只銷了大門。”

“未發現嘔吐物,衣服扔在地上,床上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