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風流書生

早晨,微微春雪。

崇仁坊青雲行館之松韻園內,一個奴仆模樣的走到門上掛“風寂琴清”的院子前,推門,未開。奴仆微皺眉,啪啪地拍門,“史郎君——史郎君——”

拍了一陣子,院內依舊沒有動靜。

倒是不遠處另一個院子裏走出人來,“綱紀此來,莫不是有什麽事?”

奴仆施禮,笑道:“也正要去找呂郎君。明日就是禮部試了,我家阿郎不放心,要囑咐幾位郎君幾句,又午間略備薄酒,算是提前為諸位郎君慶功。”

呂郎君趕忙施禮:“潘別駕對某等關懷若此,某等不勝感激。不知別駕用過朝食沒有,某什麽時候去方便?”

奴仆笑道:“正用著朝食呢。從早起就念叨著郎君們,又怕郎君們晚間用功起不來,不讓奴早來。”

呂郎君又說了幾句感恩不盡的話。

奴仆一笑,又詫異:“怎麽史郎君還沒開門?”然後臉上的笑變得曖昧起來,“莫不會一開門兒走出個小娘子來吧?我們史郎君啊,什麽都好,就是風流了些。”

呂郎君一雙濃眉皺起,方正的臉沉下來。

奴仆知道他素來與史端不大和得來,忙道:“郎君且忙著,某再去叫來。”

呂郎君卻跟著潘別駕的奴仆一起走到“風寂琴清”院子前幫著拍起門來,“莊之——莊之——”

這松韻園不大,裏面為了風雅種了些花木,放了些假山石塊,路雖曲曲折折的,其實幾個小院離得頗近,他們一通喊,把另兩個院子的住客喊了出來,又從園外走來兩個行館的奴仆。

所有人都站在門前,潘別駕的奴仆又拍了幾下門,依舊沒有人應。

奴仆道:“不應該啊,這都到辰時了。要不,我過會兒再來?”

方臉濃眉的呂郎君看看眾人,沉聲道:“撞開吧。”

潘別駕的奴仆有些猶豫,尷尬一笑,不說什麽。

一個眉清目秀的士子沉吟了片刻,點點頭。

另一個身材瘦小的士子露出無可無不可的神色。

既然郎君們都同意,奴仆們還說什麽,另兩個行館的奴仆甚至露出些躍躍欲試的神色,嘴角又都帶著些曖昧的笑意。

行館的柳木門不扛撞,三五下,也就撞開了。

踏著院中薄雪眾人走進去。

“史郎君——我們進來啦?”潘別駕的奴仆喊道。

並不見應聲。

姓呂的士子當先推開屋門,其余人隨後,經過正堂,拐進臥房。雖掩著窗簾,屋裏倒也能隱約看清。

“莊之——”

“啊——死人啦——”

“快去報告阿郎——”

幹支衛在崇仁坊的人和崔熠的侍從的盧是一前一後到得興慶宮。

周祈最近過得頗舒泰。自忙完了上元節的事,京裏就消停下來,周祈又開始了她養老的日子。因為在開化坊買了宅子,她這老養得格外好。

每日晨間先在桃樹下走兩趟拳、練一回刀或是練一套劍,再慢悠悠地洗漱,洗漱完再去外面買吃的。

這開化坊裏面有不少順周祈口的東西。周祈挨個兒吃了一遍,有了心得,每日換著樣兒地配搭著吃。

若今日是羊肉羹配烤胡餅,那明日就是黃豆漿配油炸撚頭,再加上一個流油的鹹鴨蛋,後日則吃醪糟桂花圓子,配著一兩個紅豆餡餅,大後日就吃大碗的豕肉鹵子索餅,後面還有鮮掉舌頭的雞肉蝦皮山菌三鮮餛飩,一咬流油的豕肉餡兒玉尖面,老遠就能聞著香味的羊肉末熗鍋馎饦,七天不重樣是沒有問題的。

等吃完了朝食,便或騎馬,或溜達著去興慶宮。

若無大事,在各坊值守的小子們每五日來興慶宮一會,報上些張家郎君打娘子反被娘子捆了揍一頓,李家的狗吃了王家的雞,兩家為一只雞打破了腦袋去醫館,兩個嫖客爭風吃醋在院子裏大比武之類的事。

周祈也就是一聽,她一貫地律己甚寬,律別人也不嚴,誰家還沒點小貓膩了?誰還不興有點小脾氣了?小打小鬧的,不用管,也輪不著自己管——有族長鄉老,有裏正坊丁,動靜兒再大些還有萬年長安兩縣呢。

小子們不來的日子,周祈就更自在了。跟陳小六等打打牌,看看傳奇,偶爾也指點陳小六、趙參兩下功夫,或者與段孟過過招兒,更偶爾也練練她那比狗爬好不了太多的字兒。

不過估計也就自在這兩天了。等士子們考完試,他們且得瘋玩一陣子,就連周祈這種無賴、崔熠這種紈絝,偶爾也得佩服這些士子玩出的花樣兒,而這花樣兒太多,就容易出事。等出了榜,就得防著尋短見的和破罐子破摔滋事的。

過兩日的事過兩日再想,看著外面的小雪花,周祈來了興致,拎著劍走出去,在老梨樹下舞了起來。

她練的是一套久不練的劍法。這套劍是當年蘇師父教的頭一套劍法,曰“屈子劍”,步法復雜,招式雅致,練起來好看得緊,而且每招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唯一不好的,就是打架不太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