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平康屍首

酒肆門前,崔熠看看街東,“我再仔細問問趙家奴仆和其鄰人故舊,讓人去平康坊找找。要是在那裏找著,看某不擰斷他的脖子。”

周祈笑道:“那可真是大案了。驚!京兆少尹白日街頭行兇,卻原來是……”

崔熠“嘁”一聲,也笑了,“那時候我們老鄭心裏不知道該怎麽笑呢。”

周祈做推心置腹狀:“崔少尹啊,說實話,你真是像我們幹支衛派到京兆府的細作。”周祈都有點同情鄭府尹了,手底下有這麽個唯恐治下不亂的貨。

崔熠想了想,竟然點頭,“還真是……”

周祈越發笑起來。

崔熠又對謝庸道,“老謝,今天白讓你跟我瞎跑了半日。”目前這只是個失蹤案,且不到移交大理寺的級別,請謝庸來,純粹是崔熠的私人交情。

謝庸卻搖頭,“這事怕是沒那麽簡單,你且去找吧。另外讓戶曹翻一翻舊档,找找當年秦國公府出事時這宅子的主人。”

周祈亦拱拱手:“能者多勞啊,崔少尹,有事知會我一聲兒。”幹支衛畢竟只是“監察”,亥支本來人就不多,又都撒了出去,幹這活兒的正主兒還是京兆府。

崔熠對二人拱拱手,又返回趙宅。

周祈看謝庸,一雙醉眼目光流轉,學著他在酒肆內那輕佻風流的樣子,“再會,謝少卿。”

謝庸抿抿嘴,“再會。”

不遠處的奴仆牽馬過來,謝庸翻身上馬走了。

又調戲了一回隔壁上司的周祈心滿意足,甩一甩拂塵晃蕩回去,自覺腳下走出了幾分陵波微步、羅襪生塵的仙氣。

周祈經過東市,彎進去,問了問趙大鋪子旁幾個同樣賣花木的,並沒什麽新鮮的,只再確認了趙大是個有些小氣、較真兒的人,不招人喜歡,卻也沒什麽要命的仇家。又轉去平康坊,找自己的人,讓他們盯著點,隨時回報。溜了大半天的腿兒,才回到幹支衛署衙。

周祈是同意謝庸的話的,這事恐怕沒那麽簡單,在平康坊找到趙大的可能不大。

第二日是初五,有常參朝會。從前其實是每日上朝或隔日上朝的,但今上上了年紀,只逢一五才有朝會。不管幾日一朝,都不與周祈相關,哪怕是大朝會,幹支衛也不參加。

周祈覺得這樣挺好。朝中沒有女官,只幹支衛中有幾個。因幹支衛是皇帝私人禁衛,不與其他官員一體,朝臣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若周祈等與他們一樣站班上朝,朝臣們這眼恐怕是想閉都閉不上,憑白多了多少麻煩——只是不能當“朝臣”,幹支衛其他諸將不大樂意。

幹支衛的駐所衙署在興慶宮龍池西南角。未登基前,今上在興慶宮住過,後來先戾太子又住在這裏,他壞了事,沒有新的太子,這宮苑就荒廢了。後來組建幹支衛,聖人便把幹支衛塞在了興慶宮南面園子的一隅。

周祈正在衙署裏咬著筆尖琢磨年終奏表,不遠處陳小六用火箸子撥炭盆裏的灰烤芋頭,另一邊的趙參則在記賬算賬,據說記錄每日花銷,就能剩下錢來,外面還有個段孟在冬練三九。

周祈在榻上,一會盤坐,一會箕坐,撓撓頭,摳摳臉,等到太極宮那邊散朝的鐘鼓都響了,也只憋了三五行出來。

擡手拿茶盞,喝一口,涼了,扭頭看看那邊的陳小六和錢參,周祈找茬兒:“小六趕緊把你那爪子消停消停,你這麽翻著,一天也熟不了。老趙,我上回按你說的記賬,也沒剩下錢,你這辦法行不行?”又張嘴喊,“段大郎,你要是把那棵老梨樹弄死,我跟你沒完。”

陳小六老老實實把火箸子放下,不跟這女魔王犯嗆。

外面踹樹拍石頭的聲音也輕了些。

趙參一臉無奈,周老大就是天生的敗家子兒,有倆花仨,頭半月一擲千金,後半月喝風吃土,大多數時候荷包比臉還幹凈。上回花得狠了,連著吃了好些日子的幹支衛公廚,估計實在受不了了,說也要學著記賬,結果一共記了四天就把本子扔在了一邊。拿著新發的薪俸,說什麽反正花的都是該花的,不費這勁也罷,呵,這會子又質疑……

找完茬兒,周祈清爽了些,接著埋頭琢磨怎麽誇大其詞、文過飾非,塗塗抹抹,好賴又寫了兩行。

外面傳來急急的腳步聲,周祈停住筆。

“老大!平康坊出事了。”是周祈放在平康坊的齊三。

路上碰到崔熠派來通知自己的人,周祈知道崔熠、謝庸已經到了,想是下了朝直接過去的。

周祈騎馬來到平康坊東回北曲一個叫翠影苑的院子外,這是一片稍微大些的空地,植了一棵梧桐,幾杆竹子,又有石台石榻。

平康裏與旁處不同,即便不是南區那樣高級妓子住的地方,也注重“風雅”,門前屋後多愛造景。你別說,若是夏日,在樹下竹邊坐一坐,聽娘子們彈彈琴,著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