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紀衡到慈寧宮時,太後正在哭。

她老人家哭的時候永遠不會哭天搶地、鬧出來的動靜招人厭煩。她就是默默地流眼淚,讓人覺得全世界都負了她,誰看誰有負罪感。

紀衡有些頭疼,“母後,誰又惹您生氣?朕定不輕饒他。”

“還能是誰!哀家為你操了一輩子心,好不容易挺到現在,你倒好,竟然做出那等齷齪的勾當。可是安逸久了,你忘了曾經吃過的苦不曾?你忘了你爹是怎麽被太監蒙蔽了?你——”說到這裏住口,接著哭。

紀衡便知事情已傳到太後耳中。他辯解道,“這都是外頭人亂傳,孩兒的為人母後您清楚,怎麽和旁人一樣相信那些謠言。”

太後雖哭了半天,卻也沒昏頭,“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誆我!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哀家就不信,若是沒有影子的事兒,外頭人怎麽敢隨意編排皇帝?”

紀衡心下一沉,已經有了計策。他便悠悠長嘆作無奈狀,“母後您所料不錯,朕……”咬了咬牙,像是十分難以啟齒,“朕確實不太喜歡旁的女人了……”

他這話說得也不算錯,但聽在太後耳中,自然當他確實走上了斷袖的道路。於是太後急得兩眼發黑,“你、你……”你了半天,竟然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有些事情懷疑是一回事,確定是另外一回事。就算再懷疑,當真的確定之後,也會讓人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太後這回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連紀衡都鮮少見識這種陣仗。太後放開了,邊哭邊罵,罵了一會兒,見兒子絲毫沒有悔改的意思,她又開始罵田七。一定是那個小太監勾引了阿衡!

紀衡便也跟著罵,“那個田七,確實有些不識好歹,竟然寧死不從,朕又不會虧待了他!”

太後:“……”事件的真相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認知,敢情是自己兒子一廂情願地搞斷袖,人家還沒答應?!

太後心情很復雜,一方面兩人並沒有鬼混到一起,這是好事兒;另一方面,自己兒子被人家鄙視了,太後“與有辱焉”,覺得兒子也不錯,那田七憑什麽看不上他……不過就算田七看不上阿衡,阿衡還是在一心一意地搞斷袖,這說明什麽?

兒子好像拯救不過來了……

太後更加絕望了。

她有一種立刻消滅掉田七的沖動。可是一個田七倒下去,千萬個田七站起來。這事兒關鍵不在田七,而在於皇上那奇詭莫測的口味。如果她把田七弄死了,那皇上會不會找另外一個太監呢?田七人品還好,至少從這件事情上來看,他還是有些氣骨和節操的。萬一田七死了,皇上找了別的太監,那太監說不好就從了皇上了……

太後打了個寒戰。也就是說,從目前的形勢來看,田七很奇妙地起到了拖住皇上的作用?

這麽想著,田七在太後心中的形象立時便有些光彩照人了。

太後本來就是個沒主心骨的人,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兒子。現在拿出殺招來,他都不為所動,於是她便無奈了,一時也想不出好辦法來。

紀衡偷偷觀察著太後的神色,見她信了,他放下心來。他也不想騙自己親娘,可事情趕到這份兒上,他必然要選擇一個穩妥的方式,來降低所有可能加諸田七的傷害。當然了,內疚是有的。於是紀衡告訴了太後另一件事,“這事兒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但不知怎的就被順妃知曉了。”

太後聽到“順妃”兩個字,耳朵立刻豎起來,也沒心思跟紀衡掰扯這事兒算大還是算小了。後宮之中,順妃是她的頭號敵人,這敵人竟先一步知道了皇上的私密之事,那還了得。

紀衡已經掉過一次節操,這會兒有些坦然了,便不介意再掉一次。於是他淡定地把順妃拖出來吸引太後的注意力,順便繼續幫田七營造光輝形象:“母後有所不知,順妃曾以此事為要挾,逼迫田七幫她做事。田七因只認朕一個主子,便回絕了順妃,還把這事兒跟朕稟明了。”

幹得好!太後暗暗為田七喝彩,復又想到這田七就是她那變態兒子的狩獵目標,她臉一黑,不自在地擡手,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紀衡繼續說道,“不想順妃從此對田七懷恨在心,為了報復田七,她竟然把此事泄露到宮外,人們從來都是貴其耳而賤其目,寧願相信聽到的,也不願相信看到的。此事一時被傳得十分不堪,誤了朕的名聲。幾個言官上折子,把朕好一頓罵。”

太後氣得直拍大腿,“真是膽大包天,豈有此理!”

紀衡點頭附和,“真是豈有此理。”

太後卻突然眼珠一轉,狐疑地看著紀衡,“你說的可是實話?”她又不傻,又是從那麽多年的宮鬥生涯中爬出來的。兒子在打田七的主意,現在很可能為了保護那個太監而故意美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