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兄弟交鋒

皇上瘋了。

這是盛安懷小心地觀察了一天之後得出的結論。自從昨天田七沒回來、皇上派下去打探的人回來稟報說田七很可能出城了之後,皇上就有點中邪的症狀。他板著臉,面色平靜,目光陰沉,雖一言不發,但周身總好像籠罩著一股你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的陰森森的氣息,像是來自九泉之下的索命無常。

這表情,這氣質,配合著那時不時發出的咬牙切齒聲,很有催魂奪命的功效。人間帝王一下成了人間閻王,你說誰受得了。禦前的人都很會察言觀色,此時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皇上更不痛快,枉送了性命。

盛安懷雖大風大浪見多了,這時候也有點抗不住。主要是皇上如此明顯地壓抑,也不爆發,就好像一個在太陽底下暴曬的火藥桶,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著了,實在讓人很沒有安全感,還不如龍顏震怒一下,乾清宮抖上三抖之後,大家也不用一直把心吊起來。

到了晚上,皇上的症狀加重了,具體表現就是失眠。這一點從次日盛安懷把他叫起來上朝時,就可以看出來。皇上雖然一夜沒睡,神色憔悴,但是兩眼更亮了,亮得邪性,特別像是被黃大仙白狐仙之類的臟東西給附上了。幸虧皇上沒說胡話,他要是一說胡話,盛安懷一定會去太醫院找王太醫,據說那個新來的太醫治邪狂之症特別有一套。

這一天秋高氣爽,艷陽當天,乾清宮卻像是黑雲壓陣,山雨欲來一般。幸好皇上心情不佳,不許別人往眼前湊,只留下了盛安懷伺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盛安懷:“……”

皇上又有了新的娛樂活動,那就是掰東西。這一活動通常會與兇狠的目光、咯咯吱吱的咬牙聲一起出現。他已經掰斷了兩支筆,掰碎了一塊玉佩,又擰斷了一串翡翠佛珠,現在,他手中握著一個成窯五彩小茶杯,杯內有半杯未喝完的茶水,隨著他細微的動作,晃晃悠悠,像是在昭示著小杯子的命懸一線。

盛安懷托著拂塵安靜地立在一旁,安靜得好像他根本不存在、皇上看到的只是一個幻影而已。盛安懷心裏其實很奇怪,田七怎麽會跑了呢?難道真的是因為受不了皇上的變態行為?可是這小子從前絲毫沒有表現出反感,怎麽突然就跑了呢。不過,盛安懷有點慶幸,幸好皇上還沒瘋透,知道派出去的人要低調,要不然就為了找田七,攪得滿城風雨,到時候皇上玩兒弄太監的事情就被天下人都知道了。光是言官們的口水,就能一天給皇上洗一把臉。

盛安懷又看看皇上,難免有些同情,皇上還挺可憐的,當個變態也不容易啊。

看吧,皇上又在咬牙。

田七跑了。紀衡心想。那小變態跑了,跑得毫不猶豫,毫不留戀。紀衡從昨晚到現在,無數次想到這件事,每次想到,他都氣得肝兒疼。他憤怒,失望,不甘,甚至有些怨恨。這些情緒糾纏在一起,揪得他心口疼。

他怎麽就跑了,他怎麽會舍得跑呢。他們……不是很好嗎?他喜歡他,他也喜歡他,他為什麽要跑?就因為他不肯脫他的衣服嗎?

紀衡覺得這個理由太過扯淡,但是他想來想去,又實在想不出其他任何理由,能夠使這小變態毫無征兆地突然消失。

但不管怎麽說,他跑了。跑得無影無蹤。紀衡發現,他不只是憤怒。小變態一走,他就像是被人在心尖上挖走了一塊,也不是說多疼,就是空,空得讓人發慌,總恨不得快一些把那人抓回來,好填滿那空空的地方。那地方是留給他的,獨屬於他的,他不想要也得要,想走?沒門!

紀衡無法容忍。無法容忍田七的離開,無法容忍失去他。

除此之外,他還很沒出息地,有些擔心。是啊,怎麽會不擔心?小變態傻兮兮的,萬一被人騙了怎麽辦?長得那麽好看,被外頭的變態非禮了怎麽辦?又貪財,要是遇到打劫的,舍不得散財怎麽辦?

……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越覺得它能成真。紀衡的腦子裏一瞬間跳出許多田七被欺負的畫面,個頂個的兇殘,於是他又急得兩眼冒光,終於——

哢擦。手中雞蛋大小的小茶杯不堪重負,被他捏碎了。

小茶杯臨陣亡時還不忘報復一下兇手,碎掉的瓷片紮進紀衡的手心,鮮血順著潔白的內壁滑落下來,與桌上的殘茶融在一起。

這可不得了,盛安懷嚇了一跳,趕緊叫來了太醫。

林大越是皇上禦用的太醫,不過他事情不算忙,因為皇上身體很好,鮮少生病,他來乾清宮的時候多數是來請平安脈。這回皇上手心被瓷片紮傷,算是頂大的事情了,他小心地為皇上包紮好傷口,又在一旁開了個藥方。

紀衡無聊地看著太醫開藥方,他看到林大越在紙上寫了“田七”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