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曲曲如屏(第2/2頁)

感月察覺了,屏退了左右才道:“你別急,舅舅手眼通天,不會有事的。”

“都十幾天了,也不知斷得怎麽樣,一點消息都沒有。”她的眼睛失了光,黯淡寂寥的一片,“我想到皇城外面去打聽打聽。”

感月吃了一驚,“不行,你忘了天後下過的令了麽?再說你去了也未必有用,上次你們在皇城裏打官司,我們一群人還不是看著城墻幹著急麽!和誰打聽?城門上的禁軍臉拉得那麽長,一見靠近就粗聲粗氣地喝退。你好歹沉住氣,有大舅舅和獨孤家的人,他們會想法子的。”

她抽了帕子捂住臉,語帶哽咽,“你不知道,我心裏油煎火燎,怕他吃虧,怕有人借機報復。萬一動刑怎麽辦?他那樣驕傲的人,我想起他受委屈我就難過。”

正說著,聽見樓下有男人的聲音傳上來,細辨了辯是容冶舅舅。她慌忙站起來,嘴裏說,“想是有消息了。”一頭飛快奔下樓去。

容冶見布暖從上面跑下來,他覺得有些難開口,含糊道:“還好,倒也沒有多大波折。”

這模棱兩可的話聽得人腿發虛,她心頭焦灼,急道:“到底怎麽說,舅舅?”

布夫人臉上是空洞的神情,“早晚是要知道的,大哥哥就別瞞了。”

容冶點點頭,“正經審是三天前,先頭十來天就只關押著,大理寺要騰空搜集證據。其實並不十分復雜,上年長孫無忌謀反案是許敬宗辦的,裏頭像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那廝急於向天後獻媚,未得敕令便帶人上黔州撲殺長孫。本來沒六郎什麽事,壞就壞在他撥了半個折沖府的兵力隨行。如今陛下龍體一日不如一日,臨要走的人,愈加思親念舊。許敬宗原是得了天後暗裏授意的,現在陛下要查,天後礙於陛下的面子少不得嚴辦,所以六郎勢必牽扯進去。天後粉飾太平,就得懲戒幾個人來給自己找台階下。今早含元殿裏親審了,貶謫一批,流放一批。我打聽到了,容與也在流放的名單內。徒兩千裏,發配嶺南。旁的沒什麽,就是押送途中枷錢傳遞,不得開啟,這上面要吃些苦頭。”

布暖松了口氣,他說過唯求發配,這算是稱了他的意麽?口鼻裏充斥著涕淚的酸楚,她惶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他流放嶺南,她是不是應該千裏追隨他?可是他說讓她等,這十幾天的時間,她等得心都荒蕪了,接下去又得要多久?她對這種不確定的狀態有種天然的恐懼,像一道萬丈的墻,隔開他和她的天宇。

“眼下北衙和屯營都由司馬大將軍接管了,大將軍到底是恩師,差人給我遞了話,這兩處軍機不會落到旁人手裏。聽這話頭子,將來還要官復原職的。”容冶反剪著手仰脖子一嘆,“我也不知道六郎是個什麽打算,等後兒感月大婚過了我就要會冀州去,沒有眉目,委實放心不下。”

布夫人看了眼布暖,過去拍拍她的手道:“你別記掛,要是不放心,我打發人連路跟著。”

布暖還未及開口,大門上的小廝站在滴水下通傳,說有位北衙的司戈帶了郎主的口信,要面見府裏小娘子。她牽著裙角迎出去,“請司戈到客堂裏說話。”

那司戈是個三十上下的莽漢,蒼黑的臉膛,虎背熊腰。邁進門檻深深一揖,“標下彭杕,請都督娘子安。”

布暖沒想到他這麽稱呼她,怔了怔方道:“司戈客氣,請上座。”

彭杕婉拒了,只道:“大都督命標下給娘子傳話,標下說完了就走。”

布暖牽掛著容與,也的確無暇他顧,忙問:“大都督托你帶了什麽話?他如今人在哪裏?”

彭杕躬身道:“大都督中晌已經上路了,沒叫通知娘子,說不讓娘子去送行。快則兩日慢則五日,必定回來接娘子,請娘子少安毋躁。”

她儼然吃了劑定心丸,長出一口氣道:“多謝司戈,總算讓我放了心。那大都督可說怎麽脫身麽?這一路要上枷,又有護兵押送……”

彭杕笑道,“娘子不必擔心,大都督早有安排。高念賢高將軍已然在北秦嶺上恭候,只等大都督出長安便劫囚。秦嶺多懸崖峭壁,那些護軍好處置得很。往底下一拋,神不知鬼不覺。等嶺南接不到人再上奏朝廷,那時已然過了兩個月了,娘子和大都督大可以遠走高飛。”

他們軍中摔打出來的,說起人命很不當一回事。無奈她是女人,男人的手段她也沒法幹涉。他們自有他們的考量,很多時候命懸一線顧不得太多。好歹她也有了底,或者等感月和藍笙大婚結束,他就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