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煙蓋雲幢

此言一出,連一直有些漠然的李賢都驚訝起來,“六郎這是負氣話麽?此事非同兒戲,你可要三思而後行。”

他笑了笑,“多謝殿下提點,容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既然到了這一步,藏頭露尾不是君子所為。索性招認了,自己坦蕩,別人也捏不住話柄。”

曹幌遲疑地看了眼端木,再看看鮑侍中,慢聲慢氣道:“如此這案子也無需再審了,既然沈將軍都承認了,接下來不過量刑。三司合議裁定,因著沈將軍是二品大員,只怕還要呈二聖禦覽。”

鮑侍中帶了點落井下石的歡愉,對左右笑道:“上將軍果然英雄氣概,連認罪都這麽爽快,鮑某佩服之至。只是上將軍聰明一世,怎麽辦這樣的糊塗事!天涯何處無芳草,自家的女孩子,再好也是要給人家的,自己怎麽好留著呢!”

容與哂笑,“鮑侍中此言差矣,秀木成林,但六郎寧缺毋濫。侍中府裏妻妾成群,自然無法認同我的做法。”

知閑原以為他會狡賴,至少替自己辯駁,替布暖開脫。誰知他竟滿口應承下來了,她是該高興呢?還是該大哭一場?真的再沒什麽可以阻擋他了,他連革職下獄都不怕,他真的愛布暖如斯麽?

布暖仰起臉對他莞爾一笑,也罷,有他這份心,她就是死,也死得其所了。橫豎她是個女人,這一輩子都要依附他而活的。男人家的功名前程乃至身家性命都不要了,她有什麽可吝嗇的!

李賢見他們眉目傳情,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撫了撫下頜,“我記得這冬氏當初出宮是陽城郡主來求的,那時我掌管宮掖,皇後娘娘親自下的敕令。不是配給藍笙為妻的麽?婚宴都已經籌備了,再有十幾天就大婚。我還受了藍笙相邀做儐相,怎麽一下子成了這模樣?”

鮑侍中嘖嘖嘆起來,“果然世事無常,郡主千歲是金枝玉葉,受這等屈辱,縱是天後知道了也不高興。”

端木匪人擰眉打量容與,“這事事出蹊蹺,裏頭想必有內情。”

鮑侍中忙接口,“我瞧整件事明明白白,沒有什麽再可深掘的了。端木中書可別因公廢私,瞧著和沈將軍的交情套詞規避。”他說著瞥了李賢一眼,“太子殿下在此,中書令還是仔細些好。”

端木匪人哼了聲,“鮑閣老放心,匪人向來公私分明。我辦案不是一趟兩趟,這點還是知道的。倒是閣老,莫念舊惡。別因著上將軍與貴公子的過節挾私報復,叫上將軍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好歹上將軍兼著兩處重職,不是那些未入流的小吏,可以任人發落的。才剛司馬大將軍也打發人傳話來,說上將軍雖是他愛徒,但不叫看他面子,若是犯了刑律照舊懲處。只不過另外還有交代,封嘴的事情他是瞧不得的。若是叫他知道,屆時要上表二聖再求裁度,事情牽連就大了。”

鮑侍中聽了一時訕訕的,驃騎將軍這話說得再冠冕堂皇,也難逃偏袒的嫌疑。什麽不叫看他面子,這話反過來說才對。沒計奈何,人家掌管整個大唐的兵權。別說自己,就是太子殿下也要看他三分情面。和他硬著上必定要吃虧,那麽扳倒沈容與,就只剩鐵證如山這一條了。

葉夫人耐不住,在一旁催促道:“如今連他們自己都承認了,還有什麽可推搪的?請閣老和殿下秉公辦理,還奴家一個公道。”

“這個不忙。”李賢擺弄著扇骨,沖葉夫人似笑非笑道,“若是證據確鑿,要定罪隨時都可以。不論容與受不受懲處,令千金的婚事都沒有轉圜的余地,夫人也不必急在這一時。我倒聽說你們兩家除了姻親這一宗,還是兩姨親眷。總瞧著曾經是一家人,且給他個申辯的機會。”

太子這話出口,幾乎所有人心裏都有了底。東宮殿下站在容與這邊,這點毋庸置疑。法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原本就有官官相護這一說,日日上朝散朝同進同退,便是打照面也有兩年了。況且容與與人為善,出了名的好口碑。就算真要判,也只會往輕了判。大不了多少笞杖,皇城裏斷的案子,布告文書寥寥改上幾筆,很是容易。

“說來巧得很,我這幾日在市井裏聽說了個笑話,不知幾位可有耳聞?”李賢含笑打量三司閣老,眾人皆搖頭,他又接著道,“雲中新任刺史諸位都見過,同六郎神形兼似。坊間有傳聞,說容與是獨孤世家的後人,並非沈夫人所生。我聽了很有些好奇,不知諸位是何看法?”

這個還真說不好,曹幌和端木匪人不語,鮑侍中頻頻搖頭,“市井流言,不可信。”

知閑愕然回頭看她母親,之前的確聽說過,但不是親眼所見,她完全不信這些無稽之談。可太子賢似乎是意有所指,這是給容與脫罪找的說辭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