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相思字了

她哎哎叫著蜷縮起來,嘟著嘴說:“別鬧!”

感月湊過去調侃她,“別裝了,我才剛都瞧見了。舅舅都這麽待你了,你還有什麽可推托的?”

她臉紅脖子粗的辯駁,“怎麽到你嘴裏就成這樣了?舅舅怎麽對我了?你再混說,我可不饒你!”

“你還告訴舅舅,教訓我不成?”感月笑著站起來,招了婢女來伺候著盥手漱口,一面道,“我不和你說了,我看人踏歌去。你還是吃些東西吧,心思再重也得吃飯。別餓著肚子,瘦得像根竿兒似的。”側過頭來調笑,“太瘦了男人不喜歡的,舅舅也是男人。咱們大唐胖為美,記住了麽,如濡姐姐?”

布暖羞得無地自容,“你越性兒沒邊了!”待要去拖她,她卻一閃身出去了。

“你別亂跑,你母親要罵的。”她忙去追,自己是姐姐,不看管好她,萬一出了事,她要擔責任的。

婉姑娘回頭笑道:“娘子別擔心,奴是有名有姓的,人丟了找奴要。”

她們飄飄然去了,布暖喪氣地站在檐下想,其實她應該一道去的。可是沒有,因為心裏暗暗期盼著舅舅來找她。她能回憶起來的東西不多,唯獨台下看變文的他,那神情樣貌記得這樣清楚!她壓著胸口喘了口氣,想見他,又有點害怕。一切來得很突然,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他。

現在想想,似乎他們以前是鬧出過什麽動靜來的吧!如果是這樣,那麽阿娘的反應便能理解了。舅舅一出現,家下大人們立刻如臨大敵,不單是父親母親,還有老夫人和知閑……說起知閑,舅舅和她退婚,難道是因為她的關系麽?她扶著頭,朦朧間仿佛猜到一些。她在門前旋磨,不確定該不該向他打聽。倘或是她想得太多了,他那種促狹的含笑的眼神,也夠叫她驚悚不安了。

還是不要見了吧!她承認她怯懦,這種事情一個女孩子家怎麽問得出口呢!她心跳得擂鼓一樣,那是舅舅呀,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不過舅舅那麽勾魂攝魄,叫她招架不住。她是喜歡他的,她考慮再三捏了捏拳頭,若是他也對她有感覺,那麽就大方地相愛吧!大不了像他說的那樣,她跟著他私奔,到天涯海角,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去!她油然生出豪邁的氣概來,瞬間被自己的壯志折服了。原來她也是個激情澎湃的人,她期待人生有不一樣的境遇。於是她遇上了那顆火星子,於是不顧一切地熊熊燃燒起來。

正臆想著,眼角瞥見他果真出來了。提著袍角,面色從容,儼然是位正人君子。她心上一跳,剛才的大無畏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以後再說吧!她悶著頭轉過身去,勇氣像破了口的沙袋,一下子漏得幹幹凈凈。她這是在想什麽!她嘟嘟囔囔地埋怨自己,是喝了兩口米酒上頭了麽?她居然糊塗了!

她貓著腰祈禱他沒有看見她,正想回去,冷不防他上來掣住她,一閃身把她拖進了對面的包間裏。

這裏有梅花,有條畫,還有一張放大的人臉。他說:“你找我?”

他的呼吸裏有薄薄的酒香,是清爽並且清醒的一種姿態。咻咻的鼻息打在她耳側,他離自己這樣近,近到令她無措。她自發退開些,他卻又欺上來。她惱火,仗著自己長得好就不怕別人細看麽?她已經被他逼到角落裏,只好伸手推他。然而他的胸膛像堅硬的墻,不能撼動半分半毫。她不由挫敗,“我沒找你,是感月開玩笑的。”

“那你不想見我麽?”他勾著一邊嘴角,看上去痞氣十足,“我這麽失敗麽?我時時刻刻想著你,你竟一點都不想我?真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他常會不經意間蹦出這種富於挑逗性的話,但只要有些距離,即使伴上一個含糊的笑容、一個迷離的眼神,也並不能這樣令她震動。可是他現在幾乎貼著她,讓她無路可退。她又羞又怕,他簡直是個調情高手,知道怎樣摧毀女人的意志。

實在心慌得不成,有種被輕薄了的感覺。她唔了聲,“別這樣……”原本想說得正氣一點的,誰知語調卻走偏了,變成了欲拒還迎的低吟。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他也有情不自禁的時候。靠近她,他就會心猿意馬,甚至是放任自我。這是他的妻啊,沒有成親,也早就是他的妻子!他把手放在她肩上,“暖,你有沒有想起什麽來?上年你喝醉了,是我把你抱下車的,還記得麽?”

她頰上紅紅的,把那胭脂映得愈發艷麗。垂下眼,長的睫毛直要蓋到臉上。也不說話,只背過身去想脫離他的桎梏。他探手去拉她,屈身把她摟在懷裏。

這下子她真要嚇死了,不是若有若無的碰觸,是結結實實地抱滿懷啊!她掙紮起來,“舅舅,要叫人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