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往日記省(第2/3頁)

布夫人一味地搖頭,她們的難處不足為外人道。看上去光鮮,背後的辛酸全是血淚。她嘆息道,“一家不知道一家的難處,我們那個祖宗,只怕不比感月好。”

“夏家的事現在都辦妥了麽?”匡夫人道,“真是沒想到這麽難你都走過來了,換作我,早就慌了手腳了。”

“都是逼出來的,你當我願意麽!男人是書呆子,我不管誰管?你去問他,他比我還要沒主意呢!孩子大好的青春,不能把她送進夏家去守寡。幾十年啊,那是人過的日子麽?”布夫人攜了妹子到亭子裏去坐,邊道,“所幸夏家那頭是蒙混過去了,你不知道,當初還上過公堂的,真真把人嚇破了膽。虧得那會子幫襯的人多,要是單靠你姐夫,嘖!”

匡夫人笑起來,“那不是你自己挑的!是誰一哭二鬧三上吊非人家不嫁?”

布夫人現在想想也怪不好意思的,年少輕狂,什麽都不在考量範圍內。那時想和布舍人在一起,就像喪了魂似的,夜不能寐熬得萎靡不振。最後反出家門去,吃了好些苦。這男人沒能給她榮耀富足,但卻給她醇厚的愛情和踏實的生活,所以她從來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她是個敢想敢做的人,結果布暖隨了她沖動的性格,甚至比她膽子還大。

匡夫人看她們丟沙饢丟得歡,探過身去觀戰。布暖十指纖纖,那幾個石子被她收收放放,簡直能玩出花來。最後沙饢高高一拋,一招仙人挑擔,兩顆離得那麽遠的也收進掌中,匡家母女都拍起手來。

“姐姐真了得!”感月道,“我試了好幾趟都沒成。”

匡夫人忙借機道:“那還不拜你姐姐為師,好好跟著學學!如濡,你妹妹總改不了臭脾氣,弄得女孩不像女孩。你是姐姐,幫姨母教導教導她。”她想了想,“教她怎麽打扮,怎麽做胭脂做女紅……反正不管你教她什麽,讓她有個閨秀的樣子就成。”

布暖怔忡道:“姨母別拿我打趣,我哪裏會教她什麽!自己都不成話,沒的把感月教壞了。”

“那不能夠。我們感月能像你一樣,我也知足了。”匡夫人擺手道。

布夫人忙來打岔,“你別捧她,回頭該摸不著北了。感月要教什麽?天真爛漫,我瞧就很好。”

感月仰著臉抱怨,“姨母不知道,我母親日日瞧我不順眼。我做什麽都不對,說我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說我吃飯出聲,走路外八字……我愁都要愁死了,那個家就是個鎦金鳥籠子,我都煩回去。”

布夫人和匡夫人相視而笑,“可憐見的,那就不回去了。留下給我做女兒,和你如濡姐姐做伴兒。”

正聊得興起,門上婆子進來通報郎主過府了。布夫人擡起眼,那邊容與已經由小廝領著進來了。

匡夫人出嫁後便沒再見過這個兄弟,忙站起來相迎。這許久他容貌有了變化,但是再怎麽風姿亭楚,眉眼間到底還有小時候的影子。她由衷地笑起來,歡歡喜喜叫了聲六郎。

容與快步過來行禮,“二姐姐,長遠未見,這一向可好?”

匡夫人連連點頭,“好得很,你好麽?”自己也覺問得傻,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能有什麽不好呢!她扶著他的手臂搖了搖,“好兄弟,長得這麽結實!”

感月見她母親這麽強悍的人又哭又笑的,納悶地轉過臉來問:“大姐姐,那個人是小舅舅麽?”

布暖嗯了聲,“是小舅舅,大舅舅還沒進京呢!”

“這樣的相貌,真沒見過……”感月紅著臉往她耳邊湊了湊,“若是上家裏來求親的人能有舅舅這等倜儻,就是個傻子,那我也嫁!”

兩個人吃吃地笑,那邊容與視線掃過來,雖淡淡的,也由不得讓人心尖上一顫。

匡夫人招了招手,“感月過來見過舅舅!”

感月忙不叠整整半臂踅身過去,欠身道個萬福,“感月給舅舅請安。”

容與寬和地笑,“免禮。”對匡夫人道,“這是頭一回見感月呢,都長得這麽大了。我下了值匆忙來的,身上沒帶見面禮。她喜歡什麽,下回再補上。”

感月是個直爽人,也不見外。指著他蹀躞帶上的短劍道:“別等下回了,舅舅把這個送我吧!”

匡夫人真要惱火了,一點女孩子的矜持都沒有。長輩一說,還真順著杆子往上爬了!當下低喝了聲,“沒規矩!仔細我告訴你父親,看他不揭你的皮!”

感月嚇得吐舌頭,容與解圍道:“值什麽,自己家裏孩子,見外了倒不好。”自管自說著,解下那匕首遞過去,“當心些,出鋒利,和你們女孩兒用的妝刀不一樣,別割著手。”

感月歡天喜地地捧在懷裏,深深躬了個身道謝。布暖一旁看著,心裏惘惘地。舅舅就是舅舅,但凡自己家的孩子,對誰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