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別有輕妙

布暖拉她屋裏來,倒了茶擱在她面前道:“阿娘且坐會子歇歇,好好的怎麽又不自在了呢?不叫去,下回不去就是了。”她隔著矮幾往前探了探,“我問阿娘個事,今天知閑姨姨提起藍將軍。我聽那話裏意思,倒像是不嫁他不成的。阿娘怎麽還說嫁不嫁的由我呢?若是得罪了人家,怕官場上給阿耶小鞋穿。”

布夫人擡起眼道:“是知閑和你說的?”

布暖點點頭,“說得挺多的,還說起她和舅舅。阿娘,原來知閑喜歡小舅舅,你們都不知道麽?這樣的近水樓台,怎麽白叫她望著?分明早就可以定下來的。”

布夫人卻被她說得一愣,知閑果然對容與還有感情,這麽說來仍舊是個危險人物。她看著布暖嘆了口氣,這傻丫頭,還有這興致給別人牽線搭橋,人家心裏不知多恨她!她這麽沒心眼,實在叫人堪憂。

“他們不般配,大人的事你別過問,管好自己便是了。”布夫人道,“情這東西,是一廂情願能夠促成的麽?她再喜歡你舅舅,你舅舅不肯娶她有什麽辦法!捆綁不成夫妻,這點道理都不懂,能怨誰呢!所以我和你說,你同藍將軍處一處,要是覺得可以,阿娘再把允婚的消息告訴藍笙。人家是明理的人,並沒有強人所難。藍笙這點上的確聰明,比知閑不知強了多少。”

她聽了悻悻道:“那再瞧瞧吧!既然有過婚約,總要給人家一個交代。倘或因我耽誤了人家,我心裏也過意不去。”

布夫人不言聲,其實還是擔心陽城郡主那裏會有疑義。頭前見布暖一直昏睡著,也不知什麽時候能醒,她想過把聘禮送還郡主府。又因當初的大媒賀蘭敏之辭世了,要還禮也尋不著人出面,這事就拖延了下來。如今布暖好了,挨了這麽久總得有個決斷。自己的肉自己知道疼,單憑藍笙的一往情深也不頂用。嫁了人少不得要和公婆相處,萬一陽城郡主眼中釘肉中刺,她只生養了這一個,斷然舍不得扔進火坑裏去。

“你瞧仔細,覺得合緣再點頭。我知道當初夏家的那門婚你不歡喜,兜兜轉轉下來,的確是我們錯了。”布夫人垂下眼嘆息,“要不是我們做父母的獨斷,你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我和你阿耶商量過了,後頭你的婚事你自己拿主意,我們再不逼你。不求人家高官厚祿,只要待你真心,是好人家的孩子,我們這裏沒有二話。”

布暖頗感意外,阿娘素來是有主見的人,這個家裏也是她說了算。選女婿是她最上心的大事,一直牢牢捏在手心裏,從來不肯放松半點的。眼下一氣兒卸擔子,著實讓她大大不安。想來想去定是發生過什麽,才會使得阿娘改變了初衷。她愈發好奇,那層迷霧撥不開令她寢食難安。每個人的反應都那麽奇怪,她又不是傻子。阿娘連她身邊伺候的人都換了,不是事有蹊蹺是什麽?

她聽在耳朵裏,並不急著追問。橫豎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後頭寸步留心就是了。好在明天要和舅舅學皮影,屆時說不定能探聽到些什麽。

想起舅舅,她的心怦怦直打突。一則怕自己學不好在他跟前跌面子,二則嘛,珠玉在側,怎麽不叫人心生向往?到時候呆呆看著他流哈喇子……她捧住發燙的臉,被自己無窮的想象力折服了。

不管怎麽,反正心裏是極高興的。數數時辰要到明天,像等不及似的。她按捺住了,試探著對阿娘道:“我聽說西市上辦了個廟會,有書商擺長攤賣字畫古籍。我書房裏的字帖該換了,明日想和阿娘告個假,到集市上買些文房用具回來。”

可她母親卻似乎並不贊同,“要那些東西何苦親自出去,你阿耶那裏勻些給你就是了。春日裏柳絮天蓬地飛,看吸著了又要犯病!”

她傻了眼,又不服氣,撅著嘴道:“我要泥金箋練楷書的,阿耶不用那種紙,嫌太女氣了。”她斜眼覷她,“阿娘就讓我去吧,西市離得並不遠,來回也不消多少工夫。成天關在家裏,當真要悶出病來的。”

布夫人認真斟酌了下,“那明天我陪著你一道去,你在我身邊我才能放心。”

她不滿的嗔起來:“怎麽鬧得我像大牢裏的囚犯似的!”

布夫人有雙精明的眼睛,掃了她一眼道:“怎麽?阿娘陪著不好麽?年輕姑娘怎麽能獨個兒出去?忒不成體統了!”

布暖遍體生寒只得作罷,看來明天是不能赴約了。這舅舅也怪,自己家裏人,做什麽要藏著掖著?光明正大地來載止就是了,偷偷摸摸多累得慌!

她不太樂意,站起來往羅漢榻前去。和衣背對外躺著,存心找碴似的嘟囔:“我的琴弦昨兒揉斷了,要換弦。”

布夫人問:“是東都帶來的那架?你又不是只這一架,庫裏不是還有麽!回頭我叫人搬來,壞了的再打發人拿出去找師傅配。你給我安生些,別只想著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