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怎忘得

“可打探清楚了?”藍笙撂了手上茶盞猛站起來,“太乙山以南……果然是去了別院。備馬,載止裏接了布夫人一道往水流鎮去。”

他急不可待,所幸沒走遠,還能追得回來。他牽掛布暖的身子,本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誰知容與半道上回來,打亂了他的計劃。郡主府醫官醫術高,懷哉別院裏卻有個見素。這會兒應該是發現了,必定耽誤不了她。

這兩日他牽腸掛肚,再找不回她,他簡直要發狂了。他算計這樣多,只為愛她。明明已經水到渠成,只要把容與留下的痕跡打掃幹凈,她就完完全全屬於他了。可是只差一點點,失之交臂,叫他怎麽甘心!他明知自己分量不夠,索性同布夫人說明了這事。再瞞是不能夠的了,他需要後盾。知閑也罷,沈夫人也罷,她們都依托容與,都沒有鐵腕。只有布夫人能扭轉乾坤,如今成敗只在她身上。她站在他這頭是毋庸置疑的,布暖是她的女兒,自然聽她的話。甥舅不倫,絕沒有一個人會贊同。

他心頭重有了希望,仿佛一勾手就能逮住他們。

可是郡主攔住了他的去路,她說:“你哪兒都不能去!嫌臉還丟得不夠,非得顏面掃地了才甘心麽?”

他急道:“阿娘,暖兒的下落查到了,我去接她回來……”

“你住口!”郡主臉上是千年難破的堅冰,“這樣的淫婦,我郡主府沒有哪個角落能容得下她。敗壞門風,無恥之尤!她當初若進了敬節堂,就沒有今天的事了,可見是個禍水!連累你,帶壞六郎,錯都因她而起!你還要帶回她,府裏多少下人,多少雙眼睛看著,你不怕別人背後說閑話麽?”

他顯得滿不在乎,“這裏頭的事,有幾個人知道內情?阿娘不要杯弓蛇影,倘或不放心,把人全換了,也使得。”

陽城郡主氣得不輕,“天底下女人死絕了,你偏要撿人穿剩下的麽?晤歌,你打小就要強,如今怎麽成了這樣?是著了她的魔麽?那狐狸精到底有多少手段,把你和六郎弄得五迷六道的!你給我老實待在家裏,我去調撥人手,看把她抓回來,活活燒死這個害人的妖精!”

郡主恨透了,她這一生風光無限,到了兒子婚事上,居然蒙受這等奇恥大辱!要不是那天沈容與來搶人,她還被蒙在鼓裏。眼巴巴地等著迎娶兒媳婦進門,眼巴巴地等著抱孫子。可是一夕之間天翻地覆,她鐘愛的準兒媳竟是個望門寡。還和自己舅舅有染,珠胎暗結,妄圖帶個野種進門來混淆視聽……虧她這樣喜歡她,為了叫她開胃,搜腸刮肚地想菜色想小食,誰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那是個包藏禍心的白眼狼,非但喂不熟,要緊關頭還會反咬你一口。她失望透頂,現在再要她接受,比登天還難!

她到底是金枝玉葉,要調動南衙禁軍,不過一封書信的事。她倒不恨容與,他是她看著長大的,脾氣秉性都知道。如今是受了布暖蠱惑,只要沒有了那女人,容與也好,藍笙也好,都會從這泥沼裏掙脫出來。她不在乎做這惡人,將來他們都會感激她。

她言出必行,轉身就要下台階,卻被藍笙拖住了。她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氣急敗壞,表情猙獰。沖著她拔高了嗓門:“我的事阿娘別管!郡主府若容不下她,我隨她搬到載止去!”

這下子她愣住了,藍笙荒唐是不假,可從未像這樣無禮過。藍家世代單傳,他又是這麽個脾氣,離了家就像放出去的鷹,回不回來看他自己的了。這怎麽成!她一千一萬個不放心,不要這媳婦,莫非還要搭上個兒子?想想更是留不得,心腹大患在那裏,叫她寢食難安。

她咬了咬牙,“你這混賬東西,這麽同我說話?仔細我罰你祠堂裏跪上三天三夜!我倒拿你沒法子了?真真笑話!我回頭就上宮裏替你告假去,你安安分分給我待在家裏,哪兒也不許去。你敢跨出郡主府大門,我就不認你這逆子!”

母子倆鬥雞似的,把屋裏的藍郡馬吵了出來。一看情勢不妙,忙出來打圓場,“大年下的,站在園子裏吊嗓子,好看相麽?什麽話不好裏頭說,咋咋呼呼幹什麽?”對藍笙一鼓眼珠子,“逆子,你要造反了?連我都不敢和殿下頂嘴,你好大膽子!還不給殿下賠禮?”

藍郡馬管陽城郡主叫殿下時,一般都是不太嚴肅的場合。藍笙當然是知道父親習慣的,也不怵,梗脖子站在那裏,像座泥雕。

藍郡馬年輕時候就生了一副皮頭皮臉,到上了年紀,仍舊很難扮出威嚴來。他朝前挪了兩步,腰板筆直,尚有兩分正經做派。兩撇濃眉下眼神也很足,可不知為什麽,看起來總有些滑稽。

他上去給郡主作揖,“罷了,我這個做老子的給殿下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