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自難忘

“這是好事。”藍笙勉強笑道,“多少日子了?我竟一點都不知道!”

布暖驚愕地擡起頭,萬萬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正感到不可思議,見他走過來,蹲在她身旁道:“是我糊塗了,你別怕,什麽也都別管,交給我就是了。”

秀眼裏霎時充滿了感激,顫聲道:“依著郎君,接下來怎麽辦?”

藍笙看了陽城郡主一眼,“那就要請我家千歲拿主意了。阿娘說是及早成婚,還是先不要這孩子?”

郡主吃了一驚,“虧你想得出來!求都求不來的福氣,怎麽能不要!再說是頭胎,我都稀罕死了,斷斷是要留住的。我這就回去籌備聘禮,你快些往親家府裏送。暖兒的功勞,十個你也抵不上她分毫!”復對布暖笑道,“好孩子,你且將養著,下聘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定然不會慢待你。”語罷領著人急匆匆出門去了。

秀想著留下清靜叫他兩個說話,因帶著仆婦婢女都散盡了。布暖一手撫頰,指尖凍得冰碴子一樣。羞慚著,悶著頭不敢正視他。藍笙轉身在圈椅裏坐下,緊繃的情緒忽而松懈,仿佛整個人都癱瘓了似的。

他沒有設想過這樣的窘境,最不可能成為敵人的老友搶了他的女人。只當是個噩夢,咬咬牙也便過去了。可到底為什麽?為什麽要叫布暖懷孕?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驗他的耐受力麽?他是個男人,從男人的角度來說,他絕不能容忍自己的尊嚴被這樣無情地踐踏。但他又覺得自己很可悲,他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遇見了布暖和容與,卻陷入前所未有的兩難中。他雖恨容與自私,並不真正想看他身敗名裂。還有布暖,自己對她的確動了真感情,又怎麽舍得眼睜睜讓她萬劫不復?兩下裏夾攻,仔細權衡利弊,他又一次投降,不得不委曲求全,替容與把這孩子承認下來。

布暖無言以對,遲疑道:“你大可不必……”

他自嘲地笑了笑,即使到了這步田地,他還是不忍心責怪她半句。他只是深感無力,“不然怎麽辦呢,若是連我也撇清了,剩下你一個,有能力料理這一切麽?”

她含淚道:“到了這份上你還幫襯我,愈發讓我無地自容。這下子叫郡主信以為真了,可怎麽好呢!我是沒這個臉拖累你的,回頭我讓她們收拾東西,我離開長安,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他皺起了眉,“這會兒還說那話?你一個女孩兒家往哪裏去?就算你一走了之,問題還是存在。不說別人,單說我母親,她頭一個就不能撒手,勢必要尋你回來。這樣豈非更加復雜麽!”他急躁透了,在臉上胡嚕了兩把,半晌喃喃著,“你別走,我要求不高,只要你還在這裏,能讓我看見,我也滿足了……”

布暖聽了更傷情,兀自垂淚道:“我對不起你,也配不上你。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多少姑娘盼著進你家門,你何苦兜搭我一個殘花敗柳呢!”

藍笙倒來了火氣,“這是什麽話!你就是再汙糟,在我眼裏也還是個寶。這麽糟踐自己,我真要生氣了!”一頭又安撫,“你好好的,聽話。肚子裏有了孩子更要樂呵呵的,別想那些虛的。天天尖嘴縮腮的,將來孩子落地也是這愁眉苦臉的樣兒。”

她原想止住哭,但眼淚更洶湧,潑潑灑灑的流淌下來。心裏只是遺憾,如果自己愛上的是藍笙,那麽這輩子不知有多順遂。可惜了,是容與……如今不知在何方,也不知是否會偶爾惦記自己的容與。

他坐在那裏沉默了很久,大約也在做著劇烈的思想鬥爭。然後在她的抽噎聲中說:“我會盡快安排婚儀,咱們照舊拜堂成親。至於這孩子,我當他是親生的。你不說,誰也不會知道,好不好?”

他真的已經仁至義盡了,她擡眼看他,鹿兒樣的大眼睛裏有他淒惻的倒影。他突然好想哭,想用屈辱的眼淚祭奠他可悲的情路。

她卻搖頭,“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

他的聲音裏帶著陣陣的哽咽,“為什麽?嫁給我就這麽難?”

她仍舊搖頭,不為別的,只為她還愛著容與。他一天不回來,她一天不死心。如今又有了孩子,更是和他剪不斷了。她知道自己於藍笙來說不通情理,但她終究是沒有辦法。不曉得鼓了多少勇氣,她試著問他:“容與現在還在河東麽?你可聽說他何時班師回朝?”

藍笙的心忍不住抽搐起來,不論他做了多少,她還是一心一意愛著別人。他開始覺得他的那些動作實在粗蠢,扣下容與的來信就可以讓她放棄嗎?他和知閑的伎倆過於小兒科,一旦容與折返,一切就都穿幫了。所幸河東府出了亂子,頗棘手的問題糾纏上他,他一時回不來。自己須得加緊速度,趁熱打鐵把婚事辦妥。那麽屆時就算他再不甘願,米已成炊,也只好接受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