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欲斷腸(第2/3頁)

她的每句話對他來說都像淩遲,在她眼裏他這樣卑鄙無恥麽?他冷笑,“你曲解得好,如果這樣可以讓你痛快些,你只管臆想。但我不管你有多恨,死心也罷、厭惡也罷,今天一定得跟我走。”

她別開臉,“我不走,這裏是我的家,我不願意寄人籬下。”

“這是藍笙的家,不是你的!你怎麽這麽擰?”他拔高了嗓門,“如何才能解你心頭之恨?你索性一刀要了我的命,那兩下裏也就安生了!我好難,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來我過的什麽日子,你永遠不懂!你只知道怨我,恨我,你叫我怎麽辦?我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娶你,就算瞞過了天下人,我過不了自己這關!只怪你我同根而生,這輩子無緣,只有待來生了!”

他終於感到發泄的暢快,把胸腔裏憋悶的苦楚一股腦兒倒出來。吼完了,心空了,也碎了,死一樣地跌落進塵埃裏。他這樣難過……他擡手遮住眼睛,嘴角微沉著,控制不住地抽搐。眼淚從指縫間溢出來,順著腕子蜿蜒流淌進寬大的襕袖中。

他崩潰了,崩潰吧!他沒辦法做到鎮定了。得過且過已經行不通,恍如大敵當前,他兵敗如山倒。她倒戈一擊,他無計可施。

她當然看到他的眼淚,也震驚得無以復加。可是世間安得雙全法?她總要為藍笙和知閑想想。其實他們都很無辜,有罪的是她。她突然覺得自己該死,原本他們每個人都過得好好的,是她的出現打亂了所有人的生活。她是入侵者,一切因她而起。

她退後兩步,腳下踩著池沿上不甚緊實的砂土。他說這輩子無緣,只有待來生。她失望至極,他來這裏,就是為了一再提醒她他們沒有未來麽?

“那就不要逼我回沈家,我是外戚,我不姓沈。就算你放任不管,也絕沒有人會怪你半句。”她灼灼看著他,“你若是不舍,那就留下來。我去給藍笙和知閑謝罪,我不求名分,只要跟著你,好不好?”

他錯愕地低呼,“你瘋了不成,這怎麽可能!”

她傷透了心,垮著肩沖他淒惻地笑,“你看你多理智,多無私!就算我願意做個見不得光的女人,你都未必稀罕。我覺得自己真是賤透了,擁有的不珍惜,得不到的偏要去爭,為什麽會這樣?”她突然橫起了眉,“不如死了幹凈!”

他猛然發現不妙,她向後仰倒,待他去拉已經來不及了。

轟然一聲響,她跌進了養荷的池子裏,帶著她絕望的心一同沉沒下去。冰冷的湖水灌進口鼻的時候,她並不感到恐懼。她才活了短短的十六年,雖然豐衣足食,可情上已經嘗夠了辛酸。活著沒有想象中的好,倒不如像賀蘭一樣,索性豁出去了。連同得不到的愛情一道去死,這一生結束了,罪孽也就還盡了。

她聽見岸上的驚呼,隔著厚重的水墻,聲音像從世界那頭傳過來的。她揣測著,她若是走了,容與會不會傷心?會不會為他的固執後悔?她不願意雁過無痕,要在他生命裏畫上深刻的一筆。至少讓他記得,曾經有個人為他不顧一切過。

她的設想很淒美,但是實行得不夠完善。也不過轉瞬罷了,就被他從池底撈了起來。

他粗魯地把她拖上岸,不等她喘口氣,辣辣一記耳光打了上來——

“你到底想幹什麽?要我的命何至於費這周折,你一句話,我即刻以死謝罪!你為什麽……”他跪在那裏,哽得語不成調,“你這麽惡毒,要我眼睜睜看著你死麽……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秀在一旁哭得肝膽俱裂,“我早知道要出事!你這傻丫頭,這麽的,可是要連我的命一道討去麽?哎呀……我的肉,我也活不成了!”

亂糟糟的一團,她頭昏腦漲。肺葉裏痛,臉上也痛,她呆住了,凍得瑟瑟發抖。玉爐捧了棉被來裹住她,號啕大哭著。香儂嚇得面無人色,喃喃道:“這是怎麽了?怎麽了?為什麽呀?”

所有人都問為什麽,她也說不清為什麽。就像孩子的哭鬧,剛開始可能有目的,時間一長連自己都記不起來了。大概是一時的沖動,叫眾人傷心,也惹怒了他。她撫撫臉,他打她,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

他的手指幾乎掐進她肉裏去,“你到底要我怎麽樣?我真恨,為什麽要再見到你!為什麽要生出這段孽緣來……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麽程度?怎麽樣才肯放過我?像賀蘭和太子一樣去死,是不是?”

她的頭發簌簌往下滴著水,眼睛裏依舊是無盡的嘲諷。她說:“我從來沒有禁錮你,你也不需要我的救贖。一直糾纏著不放的人是你,舅舅。”

看來真的是他的錯!他蹣跚著站起來,喪了魂般機械地點頭:“你說得對,是我糾纏著你。所以你不必死,該死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