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閑處看

“阿娘息怒。”容與拱拱手道,“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今日天色不早了,阿娘早些安置。等明天天亮,兒再和您細說。”

藺氏卻不吃他這套,“明天你少不得又借著軍務來搪塞我!你瞧瞧你瞞的這好處!我近來發現知閑越發古怪,定是你給了她氣受!她一向識大體要臉面,今天不是逼到了絕處,斷不能這樣。你也別躲,有事情擺在台面上說。自己家裏人,有什麽張不開口的?”她又看了看布暖,“何況牽扯到了暖兒,這到底是為了什麽?莫要再瞞我,瞞來瞞去最後要釀成大禍的!”

布暖低頭不語,到了這地步,也不知容與怎麽交代。其實她倒希望他說出來,只要他能舍棄一切,她就跟他天涯海角。或許她是自私,她早成了繃緊的弦,哪裏還管得其他!

她怔怔看著他,滿含著希望。他卻別過臉去,對藺氏道:“阿娘別問,橫豎她是瘋了。她對我有微詞,同暖兒無關。阿娘別聽她胡言亂語,倒錯怪了暖兒。如今弄得這樣,這親是成不了了。請阿娘應允,兒子即刻寫退婚書,著人快馬送到葉家,也好叫姨父姨母早做打算,別為我耽誤了知閑。”

這回是當眾說的,府裏上下都聽著,一時所有人都惶惶然起來。

布暖也覺得出乎意料,他一向嚴謹,平素說話滴水不漏。眼下聽這口氣語調,想是下定決心了。她悄沒聲的,心裏卻有些歡喜。愛一個人,自然會有占有欲。他要退婚,於她來說是個好消息。她仿佛看到了一線曙光,只要他退婚,自己就可以陪著他。雖然對不住藍笙,但也只有無可奈何了。

藺氏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她瘋了?我瞧你才瘋了!正日子就在眼前,你這會子說退婚,叫天下人恥笑嗎?她年輕不尊重,一時糊塗駁了你的面子,也不是十惡不赦的罪過,你為了這個就要退婚,胸襟未免太窄了些個!”轉而對布暖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才剛知閑那樣委屈了你,你別放在心上。你舅舅素來疼你,大約是看知閑沖你撒氣,心裏不稱意。你勸勸舅舅,叫他別和知閑置氣。退婚的話說不得,咱們這樣的人家,萬一有個風吹草動,可是要淪為世人茶余飯後的笑柄的!”

布暖輕輕嘆息,她在老夫人眼裏,怎麽及兒媳婦來得要緊?知閑要打她,竟還叫她別放在心上,這話首先就有失公允。秀和香儂很氣憤,只是有礙身份不敢隨意開口,私下裏只顧拉她衣襟,暗示她不必示弱。反正到了這一步,將軍府也住不下去了,何必再受這窩囊氣!

“舅舅同不同舅母成親,不是我一個晚輩能插嘴的。”布暖緩聲道,“舅母沒有容人的雅量,暖兒是看出來了。我和藍笙說了,叫他替我尋園子安置我帶來的人,也免得在府裏討人嫌。往後作好作歹,都不和暖兒相幹了。”

這話又是軒然大波,藺氏訝異道:“你這孩子怎麽也湊這熱鬧呢!哪有女孩家單過的道理?你搬出去了,我怎麽能放心?你爺娘面上也交代不過去啊!”

容與也拉了臉,她口口聲聲叫舅母就讓他心裏不舒服。如今索性說要搬出去,又是托了藍笙去辦,愈發叫他氣急攻心。

是要徹底和他一刀兩斷了麽?把帶來的人都弄出去,然後讓他找不到她的下落,要活活把他憋死麽?當真是要他的命了?他幾乎克制不住,緊抿的唇角帶出了冷酷的弧度,擡起眼看著她,“你要另置府第?誰答應了?”

她仍舊低著頭,頓了頓方道:“我雖無能,也不會看著我的人無處容身,像牲口一樣被人拉到人市上變賣。舅母要賣了布谷,我絕不答應。”

容與竟有些語窒,按說他和知閑說的話她是聽不見的。既然知道了,定是知閑之前就放出過口風。她心裏一定責怪他沒有看顧好她身邊的人,所以才會動了買宅子的念頭。

藺氏也像頭一回聽說似的,愣了愣道:“怎麽會有這樣的事?知閑多早晚說要賣人了?”

容與只道:“她做的事,阿娘有很多是不知情的,這話她晚宴的時候同我也說過。”他枯眉看著布暖,“不許搬出去,歷來沒有姑娘家自立門戶的道理。你明日著底下人仍舊住回煙波樓,誰敢多嘴,亂棍攆出府去!”

“又何必這樣。”她說,“已經打攪外祖母和舅舅多時了,他們吃住在府裏,我自己也不好意思。況且現在……”

“你少矯情!莫非還打算有你無我麽?”知閑的聲音從月洞窗那邊傳過來,煞白的臉自楠木雕花隔斷後一閃而過,轉眼便進了廳堂裏。指著布暖道:“你就是個禍害,我若是把你的醜事說出來,怕你沒臉見人!你裝什麽?要走便走,誰還留你不成?”

香儂和秀換了個眼色,自發把布暖擋到身後。也做好了準備,若是知閑再妄動,大不了擼起胳膊老拳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