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俯仰(第2/3頁)

他竟還有臉問?她覺得不可思議,他的作偽功夫真是高明!

他伸手拉她,轉到殿後背陰的地方。她覺得反感,掙開了他道:“你別碰我,你的手臟,別帶累了我。”

他愕然,“為了什麽?是為賀蘭的死?”他被憤怒沖昏了頭,別人誤會沒什麽,為什麽她也跟著責難他?不問情由,憎恨他,鄙視他,難道一夕之間愛都沒了嗎?他突然發現自己活在多大的悲哀裏,處處賠小心,處處落埋怨。

布暖實在是忍不住,她有一肚子的氣要撒,不管怎麽樣,賀蘭死在他手裏,這是事實!她攥起拳頭,“你殺了賀蘭,我恨你一輩子!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手上沾滿了賀蘭的血,還在我跟前裝得雲淡風輕?我瞧不起你!”

他聽得瞠目欲裂,“你講不講理?萬事總要問個情由,你這是一棍子打死人麽?朝堂之上還容人辯駁,你倒比皇帝還專制!”

“你有什麽可辯駁的?為了你的高官厚祿,為了你的榮華富貴,天後發什麽令,你就辦什麽差。難道不是麽?”她邊哭邊道,“我看走了眼,我以為賀蘭在你手裏總是安全的,你好歹會保他一命。可是你殺了他,還割下他的耳朵邀功請賞,你還是人嗎!”

他的臉色發青,賀蘭的死對他的沖擊有多大不足為外人道。他原先還有別的念想,沖動之下興起過要和她雙宿雙棲的念頭。可是現在他冷靜下來,他必須正面看待這個問題。錯誤的愛情沒有好處,賀蘭因此送了命。難道他要步他的後塵麽?自己也好,布暖也好,都經受不起這樣大的震動。

何況她還質疑他,最叫他失望的就是這個。她信不過他,要構建起共同的將來就無從談起。只要遇上一點點的不順利,便會出現無休止的爭執。這種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再深的感情也經不起現實的腐蝕,他們之間的默契,還遠沒有到可以生活在一起的程度。

他點點頭,“你說得對,目下的大局勢,容不得我想太多。你沒有聽說麽,淩煙閣學士一一被鏟除了。下一個輪到誰,還沒有定數。不殺別人,就要被別人誅殺,你希望死的人是我嗎?”

她駭然怔在那裏,她當然不希望他遭受這樣的命運。若是他死了,她也活不下去。可是怎麽辦,她心裏有太多的怨恨。從他一次次的逃避閃躲,到現在賀蘭這件事,像不斷壘起來的石塊,積壓成山。她覺得他離她越來越遠,況且他要成親了,再過不了多久就成為葉知閑的丈夫。越發的洪荒相隔,杳杳觸碰不到。

她是出於恐懼,她不知道後路在哪裏,可能真的要借這次做個了斷了。

“我知道你和賀蘭有交情,他死了你難過。”他嘲訕道,“倘或死的人換作是我,你都沒有這麽痛心疾首吧!布暖,你知道什麽是愛嗎?你說你愛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嗎?”

她迎風大哭,“我當然愛你,你憑什麽來懷疑我?可是我再愛你,也不能容忍你殺了賀蘭!他是個可憐人,他卑微地、忍氣吞聲地活到現在。最後死在你手上,死後還要遭你蹂躪褻瀆……”她咬牙切齒,“你有多狠的一副心腸啊!哪天要你殺我,你一定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乏力,他滿腔的愛,換來她滿腔的恨。

何苦呢!他背靠著宮墻悵惘,到此為止吧,對兩個人都好。

他忍著肺葉裏尖銳的痛望著她,“布暖,我知道你恨我。但無論如何,我不能枉擔這罪名。你聽好,賀蘭是自裁,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把他拋在荒郊野外,雖說喪儀從簡,好歹把他發送了,我對得起他……至於割耳,的確是不得已而為之。人既死,我若是婦人之仁,害死的不單是自己,還有同行的十三位郎將。你就算再怨我,我也不後悔。我是統帥,要為全局著想。十三條人命,豈是兒戲!”

他說得頭頭是道,她倒是怔忡了一陣子。思量下來,似乎也頗有些可信度。莫非真的錯怪他了?可是宮裏都在標榜上將軍多麽偉大,殺賀蘭,平民憤,難道那些傳聞都是假的麽?

她遲疑著,“真不是你殺的?”

他別過臉不看她,“我原已經打算放他走,可他卻自縊了。想是聽到太子大婚的消息,心灰意冷了吧!”

“是這樣嗎……”她訕訕道,瞥他一眼,覺得臉有點沒處擱,“是我孟浪了,沒弄清楚就冤枉你。”

他習慣性地撫了撫左手的小指,淡淡道:“說明白了也好,我是不想叫你誤會一輩子。才剛中書令的話你也聽見了,明日府裏有宴,你隨他出宮回府,給外祖母請個安。我和知閑下月完婚,緇儀都備妥了。自打外祖父過世,府裏還沒辦過喜事呢!你也瞧瞧,湊湊熱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