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冷浸

哀莫大於心死,又是這樣無情的話!因為他不愛她,所以把她當成可有可無的累贅。他到底要作踐她到什麽時候?她一再地退讓,他竟愈發得寸進尺。

她到底不是傻子,大戶人家的娘子出身,也有傲氣,也有不顧一切的決心。太不了解除婚約!她壓抑得太久,心裏有股沖動,總要好好鬧上一鬧方才解恨!

她尖哨著嗓子,猛然砸了她端來的蓋盅。哐的一聲脆響,她仿佛從他震驚的眼神裏得到了發泄,冷笑道:“不必等,這會子就往渥丹園去,叫老夫人評評理!你現擺著未婚妻不管,倒把個外戚心肝肉似的捧著,什麽道理?”

容與看慣了她隱忍的樣子,如今撒起潑來,叫他大感意外。他一向平和,外頭哪怕殺得血流成河,刀尖上能解決的事,說不說得清都無妨。家裏的瑣事便無比的麻煩,是秀才遇到兵。她在那裏沖台拍凳砸東西,他覺得簡直是不可理喻。他反感至極,也不喜歡和女人理論,只能由得她去。

這就是怨偶的雛形吧?他皺眉看著滿地汙穢,又看了她一眼,“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要瘋回碧洗台瘋去,怎麽在我這裏撒野?”

她倔強地看著他,眼淚凝結成堆,滾滾地流下來。她止不住地哽咽,他字裏行間都透著疏離,再溫雅的外表,掩蓋不住涼薄的心!他的一腔熱血都交付給布暖了,她分明理直氣壯地討要公道,在他看來卻是無理取鬧。他的冷眼旁觀太過傷人,她心裏還在為昨天受了冷落委屈著。其實只要他好言寬慰幾句,一切都好了。但他沒有,他和她針鋒相對,像兩個互不相讓的冤家。

“上將軍要拿我下大獄不成?這會子怪我撒野?你和布暖郎情妾意的時候,可曾想到我?”她腦子發熱,幾乎是脫口而出。說過之後,自己也怔住了。

世界霎時靜默,他望著她,眼神裏是她從未見過的狠戾和兇悍。她有些後怕,這樣無異於把他越推越遠。既然她都知道了,他也沒有什麽可顧忌的了。

“你真是無可救藥。”他惱羞成怒,是一種被人窺破後的狼狽。又甚不屈,冷冷乜著她道,“如今什麽瘋話都說得出口,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她反倒退縮了,也許是恐懼,也許是因為她還有留戀。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最後只有悲劇收場。她退後一步,囁嚅著,想說些什麽做詮釋,可是委屈哽住了喉。

她冤枉他們了嗎?世上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做得說不得。他們可以顛覆倫常,她看見也只能假作沒看見,因為要顧全他的面子。自己屢屢為他著想,可是誰來體恤她的苦楚?她真的冤枉死了,她戀了他十年,原以為要成親了,終於得償所願了,誰知中途殺出個布暖來。搶走他的關注、搶走他的心,或者再過不久,連他的人都要被搶走了。他的眼裏從來沒有她,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了吧!

她把背抵在烏木的什錦槅子上,分档的木板帶著棱角,把她硌得生疼。她噝噝抽著冷氣,強忍著淚道:“我也希望是誤會,那麽你告訴我,是誤會嗎?”

他氣得厲害,背過身去緩了緩,才重又開始回顧她的話。他的確是沒有反駁的余地,她說的都沒錯。他走了岔道,讓她冷嘲熱諷也是應該。既然如此,他倒覺得這是個擺脫她的好時機。就算他自私吧,捆綁不成夫妻,分開了,對各自都好。

他嘆息:“知閑,有句話,我早就想同你說……”

她突然有些歇斯底裏,惶駭捂著耳朵尖叫:“不聽!我不要聽!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我既和你定了親,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你要退親,除非我死了!”

“什麽退親?”門外藺氏接到消息急急趕了來,還沒進門檻便聽見他們在說這個,直把她唬得發暈。

知閑看見她便放聲大哭,一頭栽到她懷裏,咽得喘不上來氣似的。藺氏忙不叠地安撫:“好孩子,他犯混,你同他一般見識麽?快別哭,古來父母之命,要退親,我不答應誰敢提!”

容與無可奈何,事態越發擴大了。他這會子只後悔,不該回府裏來,直接去了衙門裏倒沒事了。

“到底是個什麽緣由?六郎,你說!”藺氏臉拉得長長的,“男人家,動輒退親掛在嘴上,好看相麽?”

容與只低頭不說話,因為實在難以解釋。事情的起因是什麽也辯不清了,橫豎知閑是有備而來的,自始至終都在往那上頭靠。她無非是覺得自己捉到了他的把柄,要把所有怨氣都發泄出來。如今母親問起來,他也不知怎麽張嘴,唯有保持沉默。

他不答,藺氏本來也沒打算追究。小夫妻拌嘴是平常事,說到恨處自然沒好話。非要分出個誰對誰錯,自己兒子的倔脾氣她是知道的,惹惱了,到最後怕不好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