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探著

人啊,很多時候要為自己不經意的一句玩笑話負責任。

藍將軍很郁悶,郡主千歲今日突然大駕光臨左威衛府,此時在將軍座上端坐著,高貴的腰杆子筆直的繃著,瞥一眼他,臉色不太好,嘴角有些扭曲。

他討好地捧上茶湯:“阿娘請用茶。天這樣熱,阿娘有什麽示下只管差人傳話,怎麽敢勞動阿娘親自來呢!這一路風吹日曬的,可心疼死兒子了!”

陽城郡主哼了一聲:“少給我灌迷魂湯!朝廷休沐,連二聖都上驪山散心去了,你有多少軍務,一連三四天,竟忙得連家都不回?我再不來,恐怕連你長的什麽樣兒都忘記了。”

原來是阿娘想兒子了!藍笙搓著手涎臉笑:“是我的不是,因著上月有不少公文積下來,正好趁著休沐把手頭上的活都辦完。下頭人等了有陣子了,再拖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你說得這樣好聽!”陽城郡主惱火道,“你端午那日說的話還記不記得?”

藍笙撓撓頭皮,心裏自然是透亮的,少不得是那天他大庭廣眾下說和布暖定了親的事。流言傳播有著無比驚人的速度,郡主憋到今天才來問,已經是破天荒的了。

但他不能那麽痛快地承認!他繼續裝傻:“我一天說的話可多,阿娘指的哪一句?”他做勢想了想,“是姑父做壽的事?我答應了要去必定會去,阿娘何苦為這個專程跑一趟!”

陽城郡主瞪他:“你打量你打個馬虎眼就能瞞過我去?你是我一尺三寸捧大的,就你肚子裏那點小九九,我還不是看得透透的!你當著那麽多官員的面說你和六郎家的外甥女定了親,有沒有這樣的事?”

藍笙翻著白眼看屋頂青灰色的瓦楞:“是哪個狗才散布的謠言!我說過這話?”

陽城郡主痛心疾首:“我當真白養了你,你就糊弄你親娘吧!外頭都傳遍了,我還蒙在鼓裏。前日托人保媒,人家竟問我,雲麾將軍年下不是要娶親了嗎,怎麽還要說媒?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當我和你阿耶都死了嗎?學起人家私訂終身來!”

藍笙被母親一通斥責弄得張口結舌,來回思量了半晌,把他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也不難,只怕母親知道了要討後話。還不知道暖兒的意思,貿貿然妄動,惹得她反感了更不好解決。

“阿娘別急,聽我說。”他舔了舔嘴唇,“那天是形勢所迫,六郎不在跟前,賀蘭敏之又虎視眈眈,我也沒及細想,脫口而出的,當什麽真呢!”

陽城郡主冷笑:“是嗎?人家賀蘭也未迎娶,他屬意於她也無可厚非,你急個什麽勁兒?”

藍笙梗起了脖子:“賀蘭名聲臭不可聞,哪個女孩到他手上能有好結局?暖兒是六郎的外甥女,我不能坐視不理。”

母子倆開始鬥智鬥勇:“賀蘭名聲不好是真話,可焉知他就沒有浪子回頭的一天?或者他遇見了那個‘暖兒’,鹵水點豆腐,一氣兒就成了正經人也未可知。”

藍笙對天幹笑:“他能浪子回頭,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你當球踢。”

陽城郡主不愛聽他那些汙糟的話,擺著彌勒佛一樣地手道:“罷罷,我可不願看見我兒子的腦袋成了蹴鞠!我只問你,初五宮裏賞的東西哪兒去了?你別說扔了,說了我也不信。”

藍笙左顧右盼著,心裏琢磨到底姜還是老的辣,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看看郡主千歲,滿臉的得意,大約在想,孫猴子神通再大也翻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她動動小姆哥,藍將軍就是她的手下敗將。

藍笙支吾吾了一陣道:“扔是沒扔,我忘了放在哪裏了,回頭找著了再回阿娘的話。”

陽城郡主拿帕子掖鼻子,腕子上戴個滿綠的鐲子,水頭極長的。她舉起手來,一環碧波向上滑動,鑲在了象牙一樣的小臂上。

“這鐲子不賴,才得的?”藍笙哪時哪刻都是有閑情的,他靠過去看,覺得這東西要是戴在暖的胳膊上,八成會更好看。

郡主前臂勒得發脹,低頭把翡翠鐲子捋得松動了,緩緩道:“這是藍家祖傳的東西,往年都不戴的,箱子裏壓得久了怕失了靈性,還是要放在身上養著。你快些討媳婦兒,這寶貝是要一輩輩傳下去的,要不是你不上心,養這玉的何至於是我!”

他老實了,諾諾稱是:“兒子記住了。”

郡主險些給他繞遠了,她今天就是奔著沈家外甥女來的,說什麽鐲子!她正了正臉色,“我問你,你說的暖兒是誰家千金?姓什麽?哪裏人氏?”

藍笙呆滯道:“阿娘問這個做什麽?”

“做什麽?”陽城郡主沒好氣地斥,“你說做什麽?我不管你那是不是句玩笑話,大男人家,既然公然說出口就要負責!對你自己,也對人家姑娘負責!你瞧瞧,”郡主右手的手背在左手手心裏敲得啪啪響,“如今誰還給你說親?你都放話出去了,全長安誰不知道你年下迎娶新娘子?你這麽的耽擱怎麽得了?你想叫我死不瞑目嗎?等我躺在棺材裏,連個戴孝的孫子都沒有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