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憑

藍笙耳朵尖,她們說什麽胖不胖的,他那裏來了精神,探身道:“你在你舅舅這裏只顧安逸將養著就是,心思放開些,吃睡隨意,還愁胖不起來嗎!”

知閑逮著機會忙道:“這話有理,你要吃什麽都同我說,咱們姊妹一樣不必顧忌。若是我這裏辦不妥的,還有你藍家舅舅,他神通廣大,就是你要星星,他也能想轍給你弄了來。”

藍笙果然不樂意了,眄眼道:“我尚年輕,叫舅舅把我叫老了,還是直呼名字的妥當。”

知閑嗤笑:“要論輩分,你和容與稱兄道弟,怎麽不好做舅舅?你大了暖兒九歲,應聲舅舅也不委屈你。還是你嫌棄我們暖兒,不願意和她攀親帶故?”

布暖很想捂耳朵,又杠上了,三句話不對就要吵,還是不碰面的好。

藍笙顯然是擔心布暖誤會的,扔了手裏巾帕道:“我沒空和你鬥嘴皮子,嫌不嫌棄的都與你無關。我待暖兒好,她知道就成了。至於你,賢淑一些,籠絡住你的郎君才是正經,到底誰也不願意娶個母老虎回家。”

知閑面紅耳赤,啐了他一口偷偷覷容與臉色,見他沒什麽異樣才放下心,卻再不敢和藍笙纏鬥了。規規矩矩坐了一會兒犯起了困,掖著眼睛對布暖道:“我坐不住了,要回碧洗台去了,你走嗎?”

也沒等布暖回話,容與仰頭看看天色,起身說:“不早了,都散了吧!”一面接過汀州送來的燈籠交給知閑身邊的垂髻丫頭,吩咐道,“好生給娘子照著道兒,路上或有不平整,要仔細些。”

丫頭福身應是,知閑失望地看他一眼,多希望他能送她回去,肩並肩走上一段路,再說上兩句體己話,這才有未婚夫妻的模樣。可他呢?從沒有尋常人的軟語溫存,一盞破風燈就把她打發了。

她一肚子怨言難以說出口,要做都督夫人就要大方沉穩,宗族裏所有親戚都眼熱她許了沈容與。世人說上將軍是儒將雅臣,他人後涼薄有幾個人看得見?她卑微的愛就像一場修行,不知還要單獨走多遠……也許等成親之後就好了,夫妻一體,那時候他總能多關愛她了。

容與目送了知閑,轉頭問瞿管家:“梅塢都收拾好了嗎?”

瞿守財躬身笑道:“丫頭知道今晚有宴,早就各處擦洗過了,過去就能安置的。”

梅塢簡直就是為藍笙蓋的!朝廷有令,宵禁之後閑雜人等不得走動,留了晚飯,就意味著要接茬留宿。他常愛和容與廝混在一處,每每過夜就住梅塢,已經形成了慣例。下頭人一見他晚飯時候來就趕緊歸置,以往他覺得不錯,梅塢景致好,離坊墻遠,睡個懶覺不會給開市鼓吵醒。可眼下又不滿意了,因為梅塢和煙波樓隔了好長一段路,他不能順道送暖兒回去,不能在樓前同她依依惜別,梅塢那點好處斷不能強過佳人在側。

他挪到容與身邊,靦著臉笑:“今晚我住竹枝館吧!”

容與讓了讓,偏頭打量他:“竹枝館只有一張床,你睡哪裏好?”

“擠一擠就成了,大不了你睡外頭,我靠墻睡。”藍笙覺得自己做出了極大的犧牲,女人才睡床內側,他屈就得這樣,沈六郎還有什麽可推托?

容與的眉梢挑起來:“你我同榻而眠,傳出去還做不做人?”

是啊,這世道斷袖忒多,男女避嫌倒罷了,男人和男人也不能含糊。何況兩人都未成婚,弄出什麽風言風語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藍笙沒計奈何,只得對布暖道:“夜這樣深了,既然有容與同行,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些吧!”

布暖懵懂點頭,到底不是木訥的人,總能隱約感覺到些什麽。她擡頭看他,他笑吟吟的,眼裏有溫暖的光。她避開他的視線欠個身:“我省得,你也早些安置吧!”

容與緊抿著唇踅身下露台,也不知怎麽,心裏一直不大痛快。他轉臉看布暖,她站在風裏,臂上畫帛翩然飛舞,倒像佛教壁畫裏的飛天。他自嘲地笑,眼下自己也婆媽了,他現在的心情大約和當年的布如蔭是一樣的。以前曾聽說姐夫在布暖許給夏家時,獨個兒躲在書房裏哭過一場。自己如今看著藍笙大獻殷勤,心裏的滋味也難以言說。

布暖匆匆趕上來,看容與不言聲,也不敢擅自搭話,便在他身後亦步亦趨跟著。

轉過一片垂絲海棠林,他漸漸放慢了步子,轉過身若有所思的凝視她。

布暖忙頓住了腳,怔怔地問:“舅舅有什麽吩咐?”

燈火映照下的臉溫婉傾城,在一簇葉繁花茂的海棠邊駐足,盈盈相望,秋波若水。

容與踟躕一下方問:“你瞧藍笙這人怎麽樣?”

布暖和玉爐面面相覷,玉爐歡快無比,扣在她臂彎上的手指下意識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