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拼醉(第2/2頁)

布暖搖搖頭:“不了,出來的時候太長怕外祖母惦念,還是早些回去。”

容與蹙眉看他:“你這樣閑?城外監門府幾個人賭錢打起來了,一個左衛長史被人割了耳朵,如今還泡在酒裏呢!你替我把事情辦妥,別等上頭問下來,叫我交代不過去。”

藍笙聽了面色一沉:“我昨天就吩咐下去要辦的,怎麽到現在還懸著?”手裏扇骨在桌沿上篤篤敲著,只道,“你放心,這事我親自過問,我倒要瞧瞧誰敢給我甩派頭。”

明明屏風前站了兩三個伺候丫頭,容與卻不假他人之手,自己給布暖斟了茶遞到她手裏,才慢吞吞問:“是誰起頭鬧的事?憑他老子娘是什麽來頭,但凡有份子的先各打五十軍棍,打完了再審。逮到禍頭子,扒了明光甲,是殺是留不必酌情,軍法如山,不能為幾個鼠輩壞了規矩。”

布暖的頭愈發低下去,果然是法不容情,舅舅說這話時仍舊顯得漫不經心,他甚至拿筷子將她杯裏的茶葉一片片挑出來,可眼裏的狠戾叫人膽寒。

藍笙頷首:“我省得,你只管放心。”言罷又輕笑,“飯桌上別說這些,看嚇著暖兒。回頭我就上營裏去了,暖兒回府你打發汀州護送,一個姑娘家叫人不放心。”

容與不由側目,他的外甥女,藍笙倒比他還上心些。

“老夫人中晌差人來傳話,讓今晚回去吃個團圓飯。橫豎軍中沒什麽事,我把軍務交代給了賀蘭伽曾,下半晌正好歇一歇,陪老夫人說說話。”他吩咐人打水來,修長的手指在巾帕上擦了一遍又一遍,頓了頓道,“你瞧瞧晚上能不能騰出空,一道過府來吧,我們家的團圓飯哪回也沒落下過你。”

藍笙囫圇吞下嘴裏含著的茶,笑嘻嘻道:“就是老爺子打死了親娘也得來!給我留個門兒,我帶蟹爪餅來給暖兒吃。”

他心情奇好,容與不愧是他的至交,樣樣想得周全。雖然現在逃不了一個蹭飯的名聲,等日後就是名正言順的了。他是個開明的人,不在乎比容與矮一輩,只要他敢受他一聲“舅父”,他也好意思喊出口來。

那邊容與直撇嘴,藍笙這副官痞的腔調是改不了了。什麽留個門,他是墻頭爬多了嗎?聽著怎麽那麽別扭!

他溫聲對布暖道:“說給你洗塵,那頭喝多了再灌不下了。叫你一個人吃,我瞧你懨懨的,大約是沒吃好吧!回去我讓人備些小食送到煙波樓去……”正說著,突然發現她兩頰酡紅,便奇道,“你熱嗎?是有什麽不舒服嗎?”

布暖憋屈得很,她早就想問問,為什麽舅舅要往她茶杯裏添酒?為什麽還要仔仔細細把茶葉剔出來?可是她到底沒敢,因為怵他,所以逆來順受地把那杯摻著酒的茶水喝了。至於味道……她沒法子細品,太難喝,難喝到她回憶起來就會忍不住想哭。

藍笙湊過來看,布暖臊得縮縮脖子。藍笙的眼睛很好看,不似舅舅那樣深邃,睫毛很長,眼梢微微上揚著,這樣一雙溫柔多情的眼睛長在武將臉上,說實話是有些格格不入。

“你喝酒了嗎?”藍笙的眉頭皺了皺,“容與,你給她倒了酒?”

容與怔了怔,表情難得的一片茫然。嘴裏猶豫著說沒有,邊去拿她的茶盞來嗅,然後頗意外的聞到了酒味兒。他調頭看布暖,帶著歉意:“真是對不住,我剛才大約是想事情走了神,糊裏糊塗拿錯斟壺了。”

上將軍嚴謹,這話到底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布暖當真是乏力到無語凝噎。不過她覺得舅舅好像是成心捉弄她,不然放著邊上的丫頭不用,布菜斟茶親力親為,一個讓人伺候慣了的人,怎麽會上趕著給人做小廝呢!

她擡手掖掖臉:“只喝了兩口,也沒什麽。”

容與嘆了口氣:“你這孩子……”

“哎呀,多聽話的孩子!但凡是舅舅的示下,別說一杯酒,就是一盞毒藥,恐怕她都會眼都不眨地喝下去。”藍笙說,拿扇子給她輕輕地打,揶揄道,“不過你的酒量當真不行,兩口下去就成了這樣,日後要勤加練習才好。不說將來替相公擋酒,寒冬臘月裏暖暖身子不至於一沾上就醉。”

布暖依舊只是笑,思緒卻停留在他的前半句話上,心裏像有澎湃的浪,攪得她莫名慌亂。

容與靜靜看她,她低垂著頭,烏發如墨。他有些心疼,這孩子太老實,倒顯得他這個做舅舅的不厚道。靜水深流,越是沉寂,內心越是豐滿,稍有疏忽便會對她造成傷害。他該當反省,自己在這上頭竟還不如藍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