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二十一章 椒結子兮(第2/5頁)

“不是我找你,是子黯有話要問你。”伯魯笑著將我往身前一扯。

“你要問我什麽?”無恤低沉喑啞的聲音一下撞進我心裏。

“無事。”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那告辭。”無恤冷冷一聲別,墨色的衣袂在我眼前一晃,人已經往前去了。

“你們呀。”伯魯沉沉一嘆,擔憂道,“阿拾,我和明夷下月就要走了。”

“去哪裏?”我驚愕擡頭。

“自然是去雲夢澤,明夷連馬車都雇好了。”

“這麽快……禘禮剛過。”

“你說快,明夷可嫌我慢呢!你知道他向來不喜歡新絳。這回要走的事,我原本打算早點兒告訴你,可就怕你太傷心舍不得我們。”

“是舍不得呢……”我看著陽光下伯魯永遠溫柔的眉眼,心裏既替他高興,又難免因離別而哀傷。

“哎呀,怎麽還真傷心了?快給阿兄笑一笑。”伯魯避開人群將我拉至街旁。

我忙揚起嘴角沖他笑道:“我沒傷心。這回去了楚國,記得讓明夷給你多做幾頓炙肉,阿兄不變成胖子,可別回來。”

“哈哈哈,好,我一定告訴他。”

“雲夢澤呀,什麽都好,就是冬天多雨,住久了會悶。若兄長真悶了,我那間木屋東面的漆樹林裏有種黑羽紅嘴的鳥,能作人聲,教什麽話,就說什麽話。你和明夷養個十只,保準天天都跟逛市集一樣熱鬧。”

“當年你勸我別養老虎,別養豬,如今居然來勸我養鳥?不過這個主意實在好,雲夢冬日多雨,一下雨,明夷那小子就喊無趣。去歲,他養了只野兔解悶,就嫌它不會說話。這回我備上十只竹籠,讓他自己到楚國逮鳥去!”伯魯說完哈哈大笑。我想起他過去的院子,又想著他和明夷將來掛滿鳥籠的院子,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一路,我們聊著雲夢澤的雲霧,聊著楚國秋日的蘆花蕩,很快就到了趙府門外。

伯魯停下腳步,蹙眉道:“阿拾,我走了之後,卿父的病就要托付給你了。我本也不想走,可府裏最近閑言碎語太多,我留在這裏幫不上忙,還給紅雲兒添亂,實在有愧。”

“你是說宗親裏又有人要推你做世子的事?”伯魯仁孝,趙鞅臥榻之時,他衣不解帶日夜隨侍在側。如今趙鞅病體未愈,他卻突然說要離開,我還以為是明夷強逼他去楚國養病,沒想到竟是為了有人要重推他做世子的事。

“族裏的那些人也不知是受了誰的挑唆,非說紅雲兒娶妻五年未得一子,是因為出身低微不堪世子重任,所以上天才叫他膝下無子,嫡妻無出。這簡直就是胡言亂語!他們這種時候硬推著我坐那個位置,不知是何居心!”

“不外乎是因為荀姬有子吧。”我微微一笑,說出了我們都心知肚明的原因。趙鞅病重,伯魯體弱,而身為智瑤之妹的荀姬膝下卻有一子。智瑤處心積慮要在這時候將無恤趕下世子位,估計是盼著趙鞅一死,伯魯再跟著去了,這有著智氏一半血脈的小嫡孫就能繼了趙氏的宗位,叫他從此高枕無憂吧。

“唉,幸而紅雲兒不疑我,否則叫我如何自處?我只盼狄女這次真的能為紅雲兒生下一子,斷了那些人的妄念。阿拾,他是趙世子,成婚五年了,總該有個孩子。你可不能怨他。”

“我不怨他,是他在怨我。”自我吞下那些藥丸,所有嫉恨都隨著腹中冰涼的觸感消失了。我已不是個完整的女人,現在要換他來恨我了,恨我毀了他的夢,恨我這般決絕地斬斷了自己與他的未來。如今,在無恤心裏,我該是個多麽狠心惡毒的女人。

伯魯帶著我邁進趙府的大門,沒走幾步就撞上了姬鑿和於安。

見禮後,太子鑿對我道:“巫士果真醫術精妙,絲毫不遜令師。如今,正卿痊愈,巫士打算何時再入宮為君父診治啊?”

伯魯一聽太子鑿要召我入宮,立馬就急了:“太子容稟,卿父——”

我怕伯魯一時心急泄露了趙鞅的病情,忙笑著截過話道:“卿相腿疾痊愈是因為府裏巫醫善制藥,小巫可不敢居功。雖說小巫治體傷也有小技,但君上之疾在心,療心之術,小巫實不及師父九牛一毛。”

“巫士謙遜了。”太子鑿微微一笑,也沒再多說什麽,只回頭對於安道:“今日你且留下,陪卿相說說話,明日再入宮來見我。”

“敬諾。”於安拱手。

姬鑿一走,伯魯忙問於安道:“小舒,太子祭禮完了不回宮,來這裏做什麽?”

“自然是來看望卿相的。卿相能痊愈真是太好了,智瑤今日回府怕是要氣瘋了。阿拾,辛苦你了。”於安看著我笑道。

“我不辛苦,只是辛苦了四兒每日這樣來回跑。”我心中納悶,難道於安還不知道趙鞅的病情,四兒沒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