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五章 迷魂之門(第2/4頁)

“這怎麽可能?!一來一回三個時辰的路得走多少步,你腦子再好使,只要記錯了一步照樣出不去。”

“這倒也是,走一個來回的確不夠……黑子,這裏面的路你走過幾回了?”

“嗯,二十多回吧。”

“白天走的有幾回?”

“十幾回吧。”

“能記得幾個岔路?”

“一個都不記得。”

“我的天啊,你也太笨了!”

“我笨?!實話告訴你,這林子裏的樹都長了腳,換了是你,照樣一個不記得!”黑子拖著我一路狂奔到了林外,然後一把甩開我的手兀自坐在林邊的一塊大石上喘氣。

“好哥哥,別生氣了,說來我聽聽吧,為什麽這裏的樹會走路?”

“我笨得很,什麽都不知道,你要問問別人去!”黑子一哼氣,任我怎麽追問都不再回應。

我們就這樣從正午坐到了黃昏,又從黃昏坐到了月升,傳說中五音派來“迎接”我的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阿拾,你說明夷的鷹子不會半路叫人獵去吃了吧?怎麽這會兒都還沒人來接我們?”黑子擡頭望了望頭頂的半輪白月,起身在我面前踱起步來。

“再等等吧,要來總會來的。入夜了谷裏涼,你還是先把衣服穿上吧!”我從包袱裏抽出一件外袍遞給黑子,又另尋了一件裹到自己身上。

“一路上你比我還急,這會兒怎麽又不急了?咱們一宿一宿地不睡覺,不就是為了早點兒到天樞嘛!”

“早點兒到天樞是為了能盡快處理晉衛兩國的事,可現在天樞的主人不願意讓我進門,我心裏再急,難道還能一把火把人家的大門給燒了?好了,坐下來陪我慢慢等吧!大不了,今晚搭個棚子,我們在這裏過夜。”

“迷魂帳”是天樞的門戶,即便明夷的鷹子沒把信傳到,我們兩個大活人在這裏坐了大半天,五音夫人沒有理由不知道我來了。她之所以叫我苦等半日,無非是想告訴我,不管我是誰任命的乾主,這天樞是她的,沒了她的允許,莫說我要與她爭權奪勢,就連天樞的門,我都進不去。

這一夜,我在冷風和夜梟的啼哭聲中坐了整整一宿,沒有合眼,也了無睡意。

黑子累極了,腦袋一沾地便開始呼呼大睡。我坐在一旁看著一團篝火,腦子卻一刻清醒過一刻。晉衛之戰已迫在眉睫,我要如何才能在天樞站穩腳跟?天樞要如何才能叫衛國換了君主?晉衛之戰結束後,我又要如何才能讓無恤原諒我當初無情的離棄?五音夫人的下馬威恰好給了毫無準備的我一個專心思量的機會。

清晨,殘月落松林,東方天色微青。當木柴上的火苗將熄未熄時,兩個白面朱唇的女子提著綠紗燈悠悠地從林子裏飄了出來。

凍了我一夜,五音終究還是決定讓我入谷了。

好吧,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一場吧!

世間大小諸事,或難或易,都可將其視作一場遊戲。

譬如,趙鞅和蒯聵玩的是“假裝好兄弟”的遊戲,齊國和晉國玩的是“誰是大哥”的遊戲,而五音和我玩的則是“野心家和小護院”的遊戲。“野心家”想趁主人脫不開身時霸占主人家的財產,“小護院”臨危受命,沒棍子沒刀就得不要命地往上沖。其實,沖便沖了,若能在“野心家”面前顯一顯決心、示一示勇氣那也是好的。只可惜,人家壓根兒連個顯示的機會都不打算給我。

日升中空,在“迷魂帳”裏記步子記得幾乎要吐的我終於邁進了天樞的大門。

艮主祁勇傳五音的令說要我前去院中拜見,我來不及整裝換衣便灰頭土臉地隨著他去了。可等我們到了五音居所外,卻只見修竹花影間兩扇香木雕花大門緊鎖。守門的小童鄙夷地掃了我一眼,奶聲奶氣地說,夫人突然犯了秋困正在睡覺,太陽下山之前,誰也不見。

黑子聞言沖著小童直瞪眼,可在五音門外又不敢出言抱怨,只好忍到我們出了院子、作別了祁勇才發作起來:“昨晚叫咱們在林子外一夜好凍,剛剛叫人來見,這會兒又說自己睡了。你是乾主,她是總管,平平坐的身份,她幹嗎這樣欺負人?!”

“夫人素日操勞,累了困了,你還不許她睡一覺?”我一面掛著笑避開迎面走來的小婢,一面偷偷使勁將黑子拉進了路旁的一處修竹林,“我的好哥哥,你說話給我千萬留點兒神!五音現在是天樞的主人,她叫咱們等一日、等兩日都還是好的,若不是對趙家還有幾分敬畏,她這會兒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要了我們的腦袋。”

“掉腦袋的事小爺從來就沒怕過,怕只怕現在你見不到夫人,看不了軍報,誤了主上交代的事啊!”

“五音心裏若還想著趙家,那她無論怎樣為難我都是無妨的。怕只怕她這會兒正盼著趙家能在衛國的事上栽個大跟頭,好叫無恤疲於奔命,無暇顧及天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