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第三章 暗流復湧(第2/6頁)

“就你嘴壞。”我用力捶了他一記,笑問道,“快告訴我,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天樞什麽時候從華山搬到雲夢澤來了?”

“沒有,我們是和……”黑子剛開口,目光卻突然凝在了我身後的某個點上,“臭丫頭,你怎麽會和齊國陳氏的人在一起?”他壓低了聲音,右手不動聲色地按上了腰間的佩劍。

我回過頭,身後是同樣全神戒備的陳逆。

“他不是壞人,他是我大哥——‘義君子’陳逆。”

“但他是陳氏的人。”

“黑子,莫要失了禮數。”明夷看了一眼黑子,微笑著朝陳逆行了一禮:“巫士明夷久仰義君子大名。”

“巫士,逆有禮了。”陳逆同明夷回了一禮,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我。

“你找到船了嗎?”我走到陳逆身邊。

“找到了,已經把它推下水了。”

“船?你們說的該不會是我放在蘆葦蕩裏的船吧?”明夷將黑子招到身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與陳逆。

“那是巫士的船?”陳逆驚訝道。

“日前新買的,先生沒有問經主人就把船推進湖裏,這是要借,還是要搶啊?”明夷一臉促狹。

這船什麽時候變成他的了?為什麽我好像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巫士見諒,是逆失禮了。”陳逆見明夷這樣說連忙抱拳致歉,隨即從懷裏掏出自己的錢袋交到黑子手上,“這裏有楚幣三十枚,還望巫士能借船一月。下月月中之前,逆定當奉還。”

“借船?”明夷長眉一挑,一雙美目笑盈盈地看向我:“阿拾,你們借船是要去哪裏啊?”

“大哥要去楚都,我是來給他送行的。”

“原來是這樣……黑子,把錢還給陳先生。”

“巫士不願借船?”陳逆捏著被退回的錢袋,急問道。

“先生莫慌,這船我會借給先生。只不過,我想把這租金換成郢都南香館裏的碧海膏。”明夷的眼睛永遠是美的,憂愁的時候、微笑的時候,尤其是像現在這樣算計人的時候,更是美得流光溢彩,讓人移不開視線。

南香館,但凡用過楚香的人一定都聽說過這個名字。據說,它是楚王設在宮外的制香處,館內有兩百多名善制香料的奴隸。在他們手中,即便是像茱萸那樣氣味難聞的草料,都能變成馥郁芬芳的香料。陳逆聽說過南香館倒也不奇怪,雖然他平日不佩香,看上去也不像個喜香、懂香的人,但和陳盤這樣的人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總會知道一些貴人們推崇的東西。不過,明夷所說的碧海膏,我們兩個都是第一次聽到。

明夷說,碧海膏是用二十種秋日成熟的香果,混了深海裏靈魚腹部的油脂制成的,秋日風幹時他喜歡用它來抹手。這話如果換成明夷之外的其他男人來說,我都會覺得可笑,繼而心生鄙夷。但他是明夷,當他說起碧海膏的用處時,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美人垂眸含笑、指挑香膏的一幕。

陳逆為了借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明夷的要求。明夷告訴他,碧海膏難存難制,如果要買就必須提前半月告知南香館的掌事。陳逆點頭承諾,他說,他會在郢都待上半月,只要一到郢都就會先去南香館預訂碧海膏。明夷聽罷便笑了,顯然他對陳逆的答復相當滿意。

雲夢澤畔,我揮手送別了陳逆。明夷站在我身邊,嘴角噙著一抹不散的笑意。

“你為什麽要讓他去南香館買碧海膏?南香館裏也有天樞的人?”我問明夷。

明夷半眯著眼睛望著碧綠煙波中的一葉扁舟,微笑道:“阿拾,是無恤太聰明了,你才找了陳逆這樣呆傻的男人嗎?”

我瞥了明夷一眼,駁道:“他不呆也不傻,只是太善良了,才會被你算計。”

“這世上聰明的人太多了。‘呆傻’二字在我這裏又不是什麽壞話。”明夷微擡雙眉,笑得坦然。

“楚人祭祀水神本該在春天,你是早知道他今日會來借船,所以故意設了這個局?”

“你既已離開無恤,這些事何必多問?自己回家去吧!”明夷最後看了一眼空蕩寂寥的湖面,伸手抱走我懷裏的野菊,轉身往西行去。

仲秋時節,雲夢澤畔大片大片的蘆葦叢都已披上了金黃色的外衣,招搖了一整個夏天的蘆穗裏開出了千萬朵潔白的蘆花,風一起,金色的葦海上便飄起了漫天飛雪。明夷一襲朱紅色的長袍行在楚國無邊的秋色裏,發絲飛揚,風姿灼灼。我遙遙地跟在他身後,明知他要將我引向一條不歸之路,卻始終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

“你這樣跟著我,可是不想再回你那間破屋了?”明夷走至一片低矮的草坡前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雙目之中閃爍著計謀得逞後難掩的笑意。

我假裝看不見他的得意,低頭盯著他懷中怒放的野菊,以細若蚊蚋的聲音問道:“無恤昨晚來過雲夢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