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二十二章 治國治家(第2/5頁)

“那你早點兒回來。”

“嗯,你先睡吧。”無恤俯身在我額上輕吻了一下,起身吹熄了床邊的油燈,開門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無恤在費邑的生意是什麽,但是次日我們的包袱裏一下子就多了許多魯國的貝幣和碎金。於是,第二日一早,費邑的西市就出現了兩個一夜暴富的人。

魯國的天氣出奇地熱,從漁村裏討來的麻布衣服又厚又硬,穿在身上極不舒服。所以,在去車馬行雇車前,無恤打算帶我先在費邑的市集上采買幾件夏衣。

如果說,齊地的織物以冰紈、細繒為優,那魯國則盛產一種未經染色的素縞。縞為生帛,它沒有齊紈那樣明亮的光澤,也沒有華麗繁復的繡工,但魯縞勝在輕薄柔軟,用它所制的衣裙最適合在炎熱的夏日穿著。

短衣、襦裙、繡鞋,一眨眼的工夫,無恤就替我買下了四大包的衣物。

“紅雲兒,我們兩個穿成這樣,為什麽沒有監市的人向我們質問錢財的來歷?”我和無恤走了幾天的山路後,身上的粗麻布衣早已又臟又破。如果在新絳,有像我們這樣打扮的庶人在市集上大把大把地花錢,早就被司市手下的人盤問了;可是在費邑,大家似乎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興許是你我相貌出眾,談吐文雅,不似一般庶人吧!”無恤笑著沖我挑了挑眉,隨手在一家店鋪的攤子上取了一支塗彩木笄在我頭發上比量著。

“胡說,魯國盛行開辦私學,讀詩學禮的庶人也不在少數。”我拿下無恤手中的木笄放回了攤子上,“我喜歡你制的,其他的就不用再買了。”

“嗯,這些也配不上你。”無恤在店鋪裏隨意掃了一眼,轉頭對我說,“不同你說是怕你擔心。魯國這兩年連遭旱災、蝗災,以至於道路之上盜寇橫行。幸運者被盡取衣裝、車馬;不幸者則慘遭殺害,陳屍道旁。不過只要被劫的人沒有死,又是貴族的話,就能到費邑邑宰那裏領一筆補助,用於采買衣物和雇傭馬車。”

“你的錢就是從邑宰那裏領的?”

“不全是。”無恤笑著搖了搖頭,轉身用魯語問那店鋪的主家:“店家,這月像我們這樣遭了劫又保住命的有幾個人?”

“除了兩位外客,老朽只見過三個。現在福薄的人多啊,今月道上已經死了二十一人了。”

“店家,費邑匪盜猖獗,你們邑宰不管嗎?”我好奇道。

“管不了啊!”店家嘆了一聲氣,轉頭看著冷冷清清的市集道,“只怕再過幾月就再沒有人願意來我們費邑做買賣了。兩位外客回程前還是先到城北雇幾個遊俠兒沿途護衛吧!”

“謝店家提醒。”無恤朝店家施了一禮拖著我走出了店鋪。

“我還沒問清楚呢!”

“問了又能怎麽樣?難道你還要留下來替那邑宰除盜不成?”店鋪外艷陽高照,無恤稍稍扯開衣領,邁步朝市集右側走去,“據我所知,季孫氏自邑宰公山不狃作亂後,就把費邑的守城兵馬減掉了大半。此地的邑宰沒了調兵出兵的權力,你叫費人如何剿匪?”

“邑宰沒有權力調兵,那季孫氏為何也不管?”

“治國治家之難,遠超你的想象。季孫氏如今掌管魯國朝政,哪裏有空閑理會這道上的零星匪盜?”

“自己沒時間管,手下人又不可信,果然應了師父那句話,手裏的權力越大,可信賴的人就越少。”

“太史還同你說過這樣的話?”

“紅雲兒,你不怕你將來和這季孫氏一樣,身邊再無一個可信之人?”

“怕,為什麽不怕?可正如你昨天所說,趙氏百年立家不易,若卿父諸子之中有才能勝過我的,我自然不會去爭這份苦差。一百年前,晉國望族有二十多家;如今只剩下了四家;將來若是智瑤繼任正卿之位,也不知還能剩下幾家。我們趙家祖上遭過好幾次滅頂之災,如今我只想替先祖把這份基業守下去。”

無恤說話間表情越發凝重,我忙換上笑臉揮手道:“好了,好了,不聊這個了。前面就是車馬行了吧?走,咱們去挑輛最寬敞、最舒服的。”

“你在那邊的樹下等我,這麽熱的天,車馬行裏一定臭得很。”

“沒事,一起去吧。”我剛說完,街道的左側就駛過一輛馬車,那拉車的馬兒在經過我們身前時,居然一噴鼻息在大路中間拉了一大堆冒著熱氣的馬糞。

我和無恤有片刻的沉默,然後兩人捂著鼻子相視大笑。

“委屈你了,夫郎!小婦人在樹下等你,夫郎快去快回。”我笑著沖無恤禮了禮,擡頭戲謔道。

無恤仰頭苦笑一聲,捂著鼻子朝車馬行跑去。

如今已是盛夏,魯地的天氣熱得發了狂。道旁的大樹,枝條沒精打采地垂著,藏在樹葉中的知了全然不顧路人煩躁的心緒,吱吱地叫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