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二十二章 治國治家

在年幼的我看來,拆墻是件小事,所以孔夫子對拆墻之事的執著和費邑邑宰公山不狃因為拆墻而領著費人進攻魯都謀逆造反的事讓我很是不解。

費邑,是魯國“三桓”之首季孫氏的封邑。而“三桓”指的則是魯國的三大氏族——季孫氏、孟孫氏、叔孫氏。因為這三族皆是魯桓公之後,所以世人便將這三家統稱為“三桓”。如果說,晉國的掌權者是趙、智、韓、魏四家,齊國掌權者是陳氏,那掌握魯國軍政大權的便是這“三桓”,或者說就是費邑的主人——“三桓”之首的季孫氏。

在漁村休息了一夜後,第二日一早我們就朝費邑出發了,四日後,終於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入了費邑。

齊國重商,魯國重農,費邑雖是魯國最重要的幾座城池之一,但和齊國的幾座大城相比,這裏卻要粗陋簡敝很多。入了夜,街道上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們在城裏逛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在城東一條窄街上找到了費邑的館驛。

驛站裏來客不多,我用從魯姬展衣上扯下來的幾顆穿孔紫晶石付了店資,驛站的主事立馬將我們引到了二樓一間朝南臨街的房間。

驛站主事走後,我拿起案幾上的一根小木棍支起了房間的窗戶:“紅雲兒,邑宰公山不狃叛亂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怎麽費邑還是這樣一副光景?”

“當年公山不狃帶費人叛亂的時候,費邑被毀了,逾禮的城墻後來也被孔丘派人拆掉了。我們剛剛進城時看到的是季孫氏後來新修的城墻。”

孔丘拆毀費邑城墻的事發生在他出任魯國大司寇的時候,那年我還沒有出生。八歲時,夫子同我講解周禮。他說周禮有規定,采邑城墻面積不可超過百雉9,而魯國“三桓”的采邑城墻均已超出,實屬僭越,所以孔丘要派人推倒它們。

在年幼的我看來,拆墻是件小事,所以孔夫子對拆墻之事的執著和費邑邑宰公山不狃因為拆墻而領著費人進攻魯都謀逆造反的事讓我很是不解。

後來,伍封在同我講到魯國季孫氏的時候又提及了此事,我趁機詢問了他。

他告訴我,天下亂了,孔丘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扭轉這個亂局,他拆費邑的城墻,是為了削弱“三桓”,輔佐、匡正公族;而“三桓”之首的季孫氏願意讓孔丘拆墻,則是因為自己手下的家臣公山不狃在費邑擁兵自重不聽自己的話了。

周王被各國諸侯奪了權,諸侯被國中卿族奪了權,卿族又被家臣奪了權。這就像熊被狼吃了,狼被狗吃了,狗也許有一天會被螞蟻吃了。

“這天下,就數魯人最愛講禮法,他們以前總說秦人是邊塞蠻人,不懂禮法,可他們自己這裏居然連一個小小的邑宰都敢作亂犯上,進攻國都,謀刺魯君。這樣看來,天天坐在屋子裏講禮法實在沒什麽用處。”

“小婦人,你這是在嘲諷孔丘嗎?”

“倒不是嘲諷他。我之前同你提過,我家夫子早年就拜在孔丘門下求學。夫子很推崇孔丘那套禮樂治國的想法,他教了我很多,我也真真切切學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只是孔丘很多治國為政的想法,到了今天我依舊無法理解。”

“也許等我們到了曲阜,你可以當面問問他。”

“你難道不想問問他當年為什麽大罵你卿父?”

“哈哈哈,我可沒打算拜在孔丘門下聽學,不過若是你問了,我不介意一起聽聽。”

“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你若要當個做大事的人,是該多聽聽不同人的說法。瞧瞧現在的範氏、中行氏,再瞧瞧當年的狐氏,趙氏一族百年立家艱難,毀起來卻容易得很呢!”

“弟子省得了,女夫子!”無恤笑著往後移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同我行了一個揖禮。

“唉,不說了,你現在肯定在心裏罵我是個啰唆的老阿婆。”

“你是個老阿婆,但啰唆倒稱不上。”無恤一攬我的肩膀笑著把我推到了床榻前,“趙家的事你就別替我操心了,我心裏有數。今天走了一天,累了吧?別想那麽多,早點兒休息吧!”

“今晚讓我睡地上吧,你這幾日比我更辛苦。”

“我趙無恤就算站著不睡覺,也決不會讓你睡地上。”無恤按著我在床榻上坐了下來,“你先睡吧,我今晚還要出去一趟。”

“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

“去看看我在費邑的生意啊,順便拿點兒錢回來。”無恤扶著我躺好,又拉過被子蓋在我身上,“費邑到平邑,再到曲阜,走的都是官道。明天雇了車,最晚三天後,你就能見到四丫頭了,興許無邪也在那兒。你這幾日眉頭總是皺著的,要是不想變成老阿婆,就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