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十一章 楚國魚師(第3/6頁)

無恤漲紅著臉一口氣說完,我怔怔地看著他,驚覺自己在他心裏竟有如此分量。

“你在四兒身上留下一塊血帕就消失了,你以為我這幾日是怎麽過的?”無恤長嘆一聲,把發愣的我一把攬進了懷裏,“我殺了中行寅後不眠不休地從廣饒趕回來見你,可等我回來了,孟談卻告訴我,你被人劫走了。看到不省人事的四兒,看到那塊血帕,我恨不得刺自己一劍,我當初到底是犯了什麽瘋症,才讓你來齊國陪我?我說了我會護著你,刀山火海裏也不會讓你傷一根汗毛,可我就這麽把你弄丟了……如果……如果你因為我被範氏的人……”他聲音一黯,圈在我身上的雙臂猛地收緊。

“紅雲兒,是我自己非要跟你來的,也是我自己先招惹了素祁和陳氏,這不怪你。”我抵著無恤的胸膛,努力探出腦袋來,笑著道,“而且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要是知道你這麽擔心我,我上一次就跟你出宮了。”

“現在說得好聽,你這牛倔的脾氣我會不知道?那個素祁沒折磨你吧?”無恤低頭看著我,雙眉依舊緊蹙。

“真的沒有。我好好的,一根頭發都沒少,你別擔心。”

“等和齊侯談好了條件,我們就離開齊國吧!如果你想看大海,我就帶你去萊國舊地;如果你想去吳越看看,我們就在那裏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住上半月,等你玩累了,再回新絳。可好?”

“好,都好。”

“等我們出了宮,我還有個驚喜要給你。”

“什麽?”我仰頭問道。

“等你出了宮就知道了。現在,我們先撈魚。”無恤笑著放開我,撐著小船又往蓮葉深處駛去。

我坐在船尾,用手拂過身旁半人高的長莖蓮葉,笑著對那撐船的人道:“紅雲兒,當初你以為我死了,還為我醉過一夜?”

“秦國來的探子說秦將軍府的養女淹死在渭水裏了,我發了一日的呆,晚上去尋你送的那壺桃花釀來喝,誰料卻被兄長偷去喝了個精光。這麽些年,我很少同他生氣,但那日我一口氣砸了他送來的六壇美酒。後來,抱著剩下的最後一壇,醉了一夜。”無恤一抽竹篙,輕聲笑道。

“沒想到,你那麽早就喜歡上我了呀!那你當初還大言不慚地說‘孟談此生不知情為何物’?”我學著無恤當年在秦太子府上的口氣嘲弄他。

他倒也不惱,只噙著笑,任我一個人拽著袖口傻呵呵地得意。

“你當初為什麽會喜歡上我?我那會兒在宴席上只唱了一首歌,擊了一段築,不是嗎?”

“誰同你說我是那會兒動心的?接著!”無恤折了一朵重瓣的粉荷丟進我懷裏。

“那是什麽時候?”我笑著接過,撥開花瓣把鼻子往裏湊了湊。

“不告訴你!”無恤說話間把竹篙一橫,彎腰在水裏兜起一條兩尺多長的青魚。那青魚背黝黑發亮,一落到船上就甩著尾巴拼命地彈跳。我嘴上樂,心裏又急,眼見著它要跳出船舷,連忙大叫著撲了上去,用身子死死地壓住了它。“啊——它還在跳!”我又笑又叫,肚子下面那條滑溜溜的大魚把我拱得一跳一跳的。

無恤看著我,撫著船舷仰頭大笑。那笑聲隨著和風蕩漾開來,引得蓮葉沙沙起舞。

大魚被無恤裝進了漆桶,我撐著小船重新往小雅閣駛去。

“你上次要同我說什麽?若我不來,你打算怎麽逃出宮去?”無恤拿衣袖蘸了湖水,蹲在我身前細細地擦去我腰間被青魚沾上的湖泥。

我撐著竹篙轉了一圈,見四周有高高的蓮葉屏障,小雅閣也還在五十丈開外,便彎腰小聲道:“點將台下有一條直通西城外系水的暗道。”

“你說的可是臨淄城下排放雨水的暗道?”無恤扯著袖子在我腰間一陣忙碌,暗道之事似乎絲毫沒有引起他的驚奇。

“你是怎麽知道的?”我直起腰,驚疑道。

“我見過當初修造臨淄城的工匠們留下的一方地下排水溝渠的圖版。這溝渠入口據說在點將台的東南角,繞過東部、北部,再向西穿過西面城墻,通入系水。”

“嗯,這地底下的溝渠該有一裏半長、十丈之寬。齊地已經很久沒下過大雨了,想來裏面也不會有太多積水。我只要想辦法避開守衛,進到點將台底,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臨淄城了。”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阿拾,你以為齊人都是傻子?這溝渠兩頭是用錯落的巨石堵上的,每條縫隙不過一掌寬,水可以過,人卻不能過。”

“這個我自然知道。但當年齊莊公為了私通大夫崔杼之妻,曾在溝渠頭尾巨石林的角落各開了一條小道,大軍自是不能過,但過一人卻沒問題。”

“有此等事?”無恤一挑眉,又道,“可那齊莊公早化成了白骨,這密道也許已被齊國後世的君主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