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冊 第五章 再入險境(第3/4頁)

之前被大塊頭打暈的時候,我的肚子就已經餓得咕咕直叫;後來,被阿素連番折騰,忘了餓;這會兒安靜下來,肚子就開始一陣陣地抽疼。右肩已經整個高腫了起來,稍稍一動就扯得胸口一大片地方劇痛難忍。手腕也被麻繩勒破了皮,兩圈勒痕火辣辣的。沒有吃的,沒有藥,我坐在黑暗裏,疼得猛掉眼淚;一回頭看見陳逆靠在紗門上的背影,連哭也不敢哭了,只得抹幹眼淚,躲進被子裏咬牙忍著。

“睡吧,雞鳴就要入宮了。”陳逆似是知道我沒睡,用指頭叩了兩下紗門上的木條。

“嗯。”我不敢說話,支吾了一聲就重新拿被子蓋住了頭。

明天怎麽辦呢?被陳逆發現了怎麽辦?見了齊侯該說什麽呢?怎麽才能甩開阿素呢?我扶著腫痛的肩膀,過了很久依然無法入眠,最後悶得發慌,就又把腦袋從被子裏探了出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這時,紗門上的人影突然側過頭問:“我很好奇,你既是女子,如何做了晉國的神子?我聽說晉公讓你代天受禮時,有九鸞沖天,金芒萬丈。”

我緊緊地閉上眼睛,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

“其實晉公祭天那日,臨淄城外的澠水裏也出了金鯉千尾。齊太史說,這是貴人臨世的福兆;老獄卒說,我也許會有貴人助,可免死。”陳逆像是在和我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你睡著了?”他拉開門往裏探了一眼,而後輕笑一聲又合上了紗門,“杜若,太史說的臨世貴人就是你嗎?那日,我只喝了你一壺酒,醒來就已經順水到了稷下。”

聽他喊了我一聲“杜若”,我就開始狂咳不止。

原來,他早就看清了我的臉。

“你要告訴陳恒是我救了你嗎?”我翻了個身,枕著左手,看著紗門上的人影輕聲問道。

“不,那都已經過去了。宗主要知道的是我現在能為他做什麽。”陳逆的聲音一如我們初見時的剛毅果決。

“你要為他做什麽?”既已被他識穿,我索性起身拉開了紗門。

雨後的夏夜涼風習習,一輪如鉤的下弦月已然升至中天。

陳逆擡頭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抽出長劍,釘在了我剛剛踏出門的腳邊:“進去!關上門,回答我的問題,別讓我看見你的臉。”

我看著那柄寒光四射、韌薄如絲的利劍,訕訕地把腳收了回來,嘩啦一下合上了門。

“你是晉人的神子,為什麽要救我?”陳逆把劍一收,重新靠在了紗門上。

“你想知道的,我早就告訴過你。像你這樣的人,不該死在臭氣熏天的刑場裏,你權作是天神的憐憫吧!”我扶著門上的菱格木條,抱膝坐了下來,“你這回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以後還要為陳恒做什麽?”

“你既然知道我的命數,為何還要問?”

“世人的命半分由天,半分由人,我知道上天定的那一半,卻不知道你想做的另一半。”

“明日,我會和你們一起入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陳逆隔著一層半透的細繒側臉看向我,“我記得,崔遼家裏的確有個胞妹,既然你不是她,那她現在在哪裏?”

聽他這時候問起崔遼的妹妹,我心中不由得對他又多了幾分好感:“崔家的女兒九歲被人賣進了教坊,但因為不通樂舞就做了最下等的賤妓。被你們抓到這裏前,我已經買下了她,讓她在賣漿老兒的攤子上幫忙。賣漿的阿母眼睛不好,總要有個幫手。我另外給了五十金,夠他們好好過日子了。”

“你……”陳逆微微一窒,鄭重道,“謝謝,將來我會把錢還給你。”

“不用了,我進了宮能不能活命都未知,要錢有什麽用?”我說完左手一撐地,蹭著地上的蒲席把身子轉了過來,“陳恒派你進宮不會是想事成之後殺了我吧?”

“不是。”

“那是最好,不然我怕你一不小心就真要成了陳氏的大罪人,無顏再往黃泉見列祖列宗了。睡了,我不會逃的,你若累了也合個眼吧!”

“等一下!”陳逆提劍站了起來。

我一彎嘴角只當沒聽見,輕輕打了個哈欠,鉆進了被褥。

“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一陣夜風襲入房間,陳逆一把掀開了我身上的絲被。

“你不怕我的眼睛了?”我坐起身,看著他盈盈笑道。

“我不是怕你的眼睛,我是怕你的蠱惑。”陳逆把長劍往地上一放,在我身側跪坐了下來,“如果我殺了你,我為何會成為陳氏的罪人?”

“看你這著急的樣子,就知道你已經接了要取我性命的指令。陳恒是想讓你進宮看著我,等齊侯病了、闞止敗了,再一劍殺了我滅口,對嗎?唉,沒想到陳恒竟連阿素也信不過。是啊,好歹我也救過她爹範吉射的命。你說,如果陳恒知道我也救過你的命,他會不會再派第三個人進宮,把你、我、阿素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