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四十章 代天受禮(第2/4頁)

阿拾,認命了吧!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心裏已再無恐懼,再無仿徨,再無激動,再無欣喜。

“賜——”

禮官一聲高呼,鼓樂之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的祭祀出奇地順利,祭壇之上那金光閃閃的身影成了天神降臨的絕佳證明。目睹這一神跡的人們奔走相告,他們說,晉國的災難終將結束了。

正如史墨所預料的,祭禮上的神跡讓百官、黎庶都記住了巫士子黯的名字。可他們不知道的是,祭禮結束後,那個閃耀著金芒的神子便病倒了。

病了三日,睡了三日。

睡醒,窗外已是昏黃一片,派去城外接四兒和無邪的馬車依舊沒有回來。

伯嬴出現的時候,我正獨自坐在屋檐下望著金紅色的落日出神。

伯嬴告訴我,她和伍封的婚禮就定在下月十五。半個月前,伍封帶領的秦國迎親隊伍已經到了晉國西境。

那日,在祭壇上看見伍封時,我就已經猜到了這個消息,只是沒想到他入絳觀禮竟沒有告知伯嬴。

“貴女今日來是想請師父占蔔離晉的時間嗎?”我給伯嬴倒了一杯清酒,自己陪著喝了兩口熱水。

“離晉的日子和時辰之前都算好了。今日來,是想求太史贈一道得子的咒符。”伯嬴端起酒杯仰頭飲盡,喝完又把杯子往前遞了遞,“子黯,我聽說伍將軍在秦國還有個兒子,你可見過?可好相處?我這剛嫁人就當娘,心裏慌得很。”

“將軍有一個兒子叫伍惠,但平日不住在雍城,貴女無須多慮。”我微笑著替她斟滿酒杯。

“這就好。”伯嬴長出了一口氣,自嘲道,“說了你可別笑話我,我這都有兩日沒睡覺了,心裏慌得很。原以為女人到了我這年紀,什麽都看淡了,沒想到事到臨頭還是會害怕。”

“等貴女過幾日見了將軍,心裏自然就踏實了。”

“我原本早就想來找你說說話的,都是那代國來的死胖子把我給鬧的,耽誤了這麽多天。”

“代國來的胖子?”

“就是卿父請的一個賓客,這幾日老纏著我帶他東逛西逛,煩死人了。哦,對了,我今日來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好消息?”

“燭櫝府上那個不要臉的妾室幾天前死了,這回他們府上總算是消停了。”

“我聽說了。只是苦了燭大哥……”

“有什麽好苦的?男人忘性大,等過兩年讓瓊女再給他娶兩個貌美的妾室,生幾個鬧騰的孩子,他一準就忘了。對了,你什麽時候去齊國找無恤?”

“明日一早就走。”

“明日我手頭有一批齊國虹織坊的絹絲要到,上回運來的顏色太鮮就全都做了我的禮服,這會兒特地訂了些素淡的顏色,打算到時候帶去秦國給將軍做幾身舒服的儒衣。”伯嬴說話間已經在我的水杯裏倒上了清酒,“今天同我喝一杯,明早就不去送你了。”

“謝貴女。”我含笑端起杯子,仰脖悉數飲下。

“紅雲兒托付給你照顧,將軍那裏你可有什麽話要我代傳的?”

我因為隱瞞了伍封入絳的消息心裏總有些異樣,所以當伯嬴提起伍封時,稍稍有些呆滯。

“沒有就算了。子黯,謝謝你的酒,我們後會有期!”伯嬴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從小仆手裏接過了馬鞭,“我走了,別送!”

“貴女珍重。”我站在院中朝她俯身行了一禮。

伯嬴用力點了點頭:“放心,我們會好的!”說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是啊,他們定會一生一世好好的。

我在屋檐下站了一會兒,夕陽為整座太史府染上了迷蒙的橘紅色。這抹濃色是離人的顏色,每當遇上這樣的黃昏,我的心裏總會泛起一絲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愁緒。

暮春已過,初夏新臨。

我辭別史墨,帶著四兒和無邪在萬籟俱寂的清晨離開了新絳。

當馬車經過城外那座高聳的祭壇時,四兒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她問,阿拾,那是不是一個女人一生能夠站到的最高的地方?

我順著她的視線仰頭望去,是啊,這也許是我這一生所能站到的最高的位置。可是,那個位置給我留下的只有一種無法挽救的孤獨,仿佛平日親近的、在乎的東西在萬人皆伏的那一刻全都離我而去。

“四兒,永遠別去羨慕那些站在高處的人。高處風大,冷得很。”

“我不羨慕,我將來只求有塊田、有座屋就好了。”四兒攤開自己的絹帕,拿了一塊桃幹放在我手上,又取了另一塊塞進了前頭趕車的無邪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