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二十七章 北上晉陽(第3/5頁)

“想什麽呢?”一個溫暖的身子突然從我背後貼了上來,無恤把頭擱在我肩膀上,兩只手緊緊地摟著我的腰。

“你為什麽走路都沒有聲音?”我想從他懷中掙脫,卻被他抱著坐到了草地上。

“這世上能聽到我腳步聲的人,恐怕沒有幾個。你這點耳力,差遠了。”無恤圈著我,用長襖把兩個人密密實實地包了起來,“大半夜的不睡覺,你跑來這裏吹什麽風?要是病了,誰替我祈祝神靈,安撫地龍?”

“我不是什麽神子,你說的那些,其實我根本無能為力。”

“我知道,你只是來陪我的,你什麽都不用做,只需在我身邊陪著我就好。”無恤把頭埋進我的頸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脖頸酥麻一片,忍不住聳了聳肩想要避開。

“怎麽了,冷?”

“不是,癢。”

我話音剛落,耳邊響起了無恤悶悶的笑聲。其實,就算我不識男女之事,幾日下來,也想象得出,他當年周遊列國時的風流姿態。馬上少年郎,水邊多情女,虧他之前還大言不慚地和我數落燭櫝的浪蕩,如今看來,他趙無恤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以前有過很多女人吧?”我問。

“如果我說是,你會生氣嗎?”

我不知為何,一聽到他的話,胸口便是一陣絞痛,於是低頭悶聲道:“你別回答我的問題,只當我沒問過。”

“阿拾……”無恤把我的手捧在掌心,柔聲道,“我在秦太子府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遇見你之前,無恤從不知情愛是何物,更遑論相思。可現在,我便是一日也不想離開你。只這樣抱著你,我就覺得心安。你可知,我這顆心,不安了多少年?”

我扭過身子和他面對面、眼對眼地看著,我想從他眼中讀出戲謔,讀出敷衍,卻只看到滿溢的真心和深情。

“以後你若是喜歡上別的女子,盡管告訴我,我不是那種糾纏不清的女人。”我垂下眼眸訥訥地說道。

“不許,不可能,你休想!”他一把將我箍進懷裏,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太過用力,箍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真可以幸福嗎?關於愛,甜蜜之中,我總有一份淡淡的憂傷。那憂傷和悲涼似乎早就嵌入了我的骨血,它與任何人無關,仿佛自我出生開始,就一直深埋在我心底。

夜深沉,對岸的歌聲和喧鬧早已經歸於平靜。我貪戀著無恤懷中的溫暖,不願意離開。他緊擁著我的身子,仿佛一松開,我們就會永遠分離。

“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吧,十六年前範氏、中行氏進攻趙氏時,你在哪裏?”我問。

“不想說。”他閉著眼睛把我往他身上靠了靠。

“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我小時候的事。”

“所有的?”

“嗯,所有你想知道的。”

“範氏、中行氏進攻趙家私城時,我被關在柴房裏挨餓受罰。”

“為什麽?”

“因為我不小心給馬喂了毒草,把一匹剛出生的小馬駒弄死了。”

“可你是卿相的兒子啊?”

“卿父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有我這麽個兒子,又或許他知道,但府裏所有人都只當我是個女奴的賤兒子。攻城的那天晚上,後院的女眷、仆役們都跑了,沒人記得柴房裏還關著一個我。”

“那後來呢?”我把手覆在他手背上,努力想要給他溫暖。

“後來,我用燧石點火,燒了窗戶上的木欄,自己逃出來了。”

“瘋子,你要是把柴房點著了,不就把自己燒死了嗎?”雖然知道這些都已經是他的過往,我聽著卻依舊驚心。

“留在裏面橫豎也是死,倒不如豁出去為自己掙一條活路。”無恤半眯著眼睛望著月光下的汾水,“我從窗口爬出來之後,頭發燒焦了,衣服也燒沒了,忍著痛追了二十裏地才趕上趙家的隊伍。”

“幸好還能趕上。”我不由得唏噓。

“可我剛一到,就聽說卿父下令要把所有四十歲以上和十五歲以下的侍衛、仆役留下來拖延後面的追兵。”

“拖延追兵?這明擺著是讓你們去送死的!”

“是啊,幸虧兄長當時在人群裏看見了我,就把我救了下來。”

“他知道你是他弟弟?”

“傻丫頭,他是世子,我是什麽身份?他只當我是個牽馬、喂馬的小童。那時候,他剛剛被立為世子,卿父讓他學騎馬,他膽子小不敢騎,就讓我替他牽著馬,在園囿裏一圈一圈地繞。到後來約莫過了半年,他們才發現我也是卿父的兒子。”

“那之後呢?你的日子可好過些?”

“挨打挨餓少了,兄長到哪裏都帶著我,卿父於是許我做了他的侍衛。後來,我被派到齊國學劍,學成之後又被派到秦國做了兩年的官。”

“可你不是說,是張孟談替你做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