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十四章 生死一戰(第2/3頁)

水?我出來時沒有帶帕子,只能把衣袖放進河水裏打濕,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水擰在他幹裂的嘴唇上:“怎麽樣,能睜開眼睛嗎?你叫什麽名字?”我一邊問一邊用袖子擦去士兵臉上的血汙,“你等一下,我去叫……”

怎麽會是他?!當看清血汙下的那張臉時,我頓時呆若木雞。

太子緔怎麽會在這裏?無恤不是已經派人把他殺了嗎?難道阿蓼他們失敗了?

正當我滿心疑問之時,太子緔睜開了眼睛,他虛弱渙散的眼神在我臉上轉了一圈後,松開了緊攥的雙手,仰面躺在了野草叢中:“原來我已經死了……”他閉上眼睛,一聲長嘆。

我站起身來往後猛退了幾步,瞥見地上有一柄斷劍就趕緊拿了起來,死死地抵在太子緔的胸口。

白日裏喧囂的戰場,如今只剩下最後幾堆熊熊燃燒的屍體,打掃戰場的士兵不知在什麽時候都已經走光了。

“你給我站起來!”我用劍抵著他,厲聲喝道。

“你是來給我引路的嗎?”他閉著眼睛露出了坦然欣慰的笑容,那樣子仿佛是一個追逐、奔波了一生的人終於到達了他的目的地。

“是,我是來為你引魂的。”我語氣陡然森冷。

“我死了,大家都很高興吧?你看,引魂路上一滴雨都沒有。”太子緔極費力地把手伸向空中,似乎努力想要抓住些什麽。

“對,大家都高興得很。沒有人會為你這樣的人流淚,所以,你的引魂路上根本就不可能會下雨。”我狠狠地扯下他身上的皮甲,然後舉起斷劍,將尖端對準他裸露的胸口。我沒有用劍殺過人,我想一劍刺穿他的胸膛,可握劍的手卻抖得厲害。阿拾,想想靶場上無辜死去的小虎牙,想想沒了舌頭慘死的瑤女,想想那一堆堆如山的殘肢斷臂,他是所有人的敵人,他罪有應得,殺了他,殺了他!

太子緔看了一眼我抵在他胸口的劍,沒有掙紮也沒有閃躲,只笑著對我說:“你死的時候,很多人都哭了吧?同我說說那雨是什麽樣子的?我聽巫士說,引魂路上的雨是暖的,有七彩的顏色,對嗎?對嗎?你告訴我!”

他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我的喉頭突然開始發硬:“你這樣的人不配看到七彩暖雨,也不配知道那雨是什麽樣子!”我一把扔了手中的斷劍,心緒焦躁地在原地來回轉了好幾圈。如果他還是當初那個盛氣淩人、殘暴無情的太子緔,我一定會把劍狠狠地插進他的胸膛。但如今,他卻像個可憐的亡魂,因為沒有人願意為他哭泣而痛苦萬分。

我思前想後,最終只得長嘆了一口氣,告訴自己,罷了罷了,他現在已經是敗軍之將,秦伯也已下令廢黜了他的太子之位,留他一條命應該對公子利構不成威脅。

“你現在還沒有死。”我在太子緔的傷口上重重按了一下,痛得他全身發抖,“看吧,你還會痛,說明你還沒死。”

太子緔聞言驀地睜大了眼睛,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這兩支箭沒有傷在要害,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找些止血的草藥。待會兒天黑了,你就趕緊走吧,再也不要回秦國來。”

“你為什麽要救我?”他勉力撐起身子半坐起來。

“因為殺了你也換不回那些人的命!如果你真的想在引魂路上親眼見到七彩暖雨,就好好想想自己接下來該怎麽活。”

太子緔垂下頭,半晌,哽咽著吐出兩個字:“謝謝。”

我四處尋找草藥時,心裏還一直在糾結,我今日留太子緔一命到底是對是錯,可等我回到渭水河邊時,卻發現太子緔已經不見了。他一個人沒有馬匹根本不可能逃走,唯一的可能就是巴蜀的探子發現了他,把他救回去了。我沿著河岸走了一圈,確定他已經離開後就獨自回到了城裏。

等我收拾妥當,已經到了人定時分,躺在床鋪上,腦子裏卻嗡嗡地亂響,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臨近天亮時,好不容易迷糊了一會兒,卻夢見太子緔走在幹涸龜裂的引魂路上,一遍遍地問我:為什麽沒人為他落淚?為什麽沒有雨?

第二天早上,我精神恍惚地去木樓找伍封,想把昨天在渭水邊發現太子緔的事情告訴他,但還沒到門口就遇見了帶著由僮行色匆匆的伍封。

“你來得正好,巴蜀兩國派使者來了,現在正在東門外,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伍封道。

我點了點頭,心想這個時候肯定是送降書來了。

東門外躬身站著兩個細眼圓鼻頭的紅衣使臣,他們解了佩劍,一人捧了一個漆盒候在門口,見伍封出來就急忙迎了上來,嘰裏呱啦一通亂講。

陽光直射在我臉上,明晃晃的讓人睜不開眼睛。我本來就不通巴蜀之語,再加上昨晚睡得不好,頭昏腦漲,因而他們的話聽來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