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四章 得遇故人

當他還是『張孟談』的時候,他的笑容和他的眼睛一樣清澈、易懂。可當他變回了趙無恤,他的眼神,他的笑,便多了許多我看不清的深意,就像現在。

微風和煦,鶯囀蝶飛。等我一路緩緩回到小院時,木蘭花樹下已立了一個素冠青衣的人。那人聽到我的腳步聲回過身來,看到我即刻笑了。

當他還是“張孟談”的時候,他的笑容和他的眼睛一樣清澈、易懂。可當他變回了趙無恤,他的眼神,他的笑,便多了許多我看不清的深意,就像現在。

“把衣服換了吧,這懷春少女的裝束和你實在不搭。”無恤走到我面前,低頭掃了一眼,從我懷裏抽出一件白底織暗雲紋的紅緣深衣罩在了我頭上,“換這件。”

我一把抓下頭上的深衣,瞪了他一眼。

他微笑不語,只用手指了指我身後的房門。

“知道了。”我嘆了口氣,悶悶道。

待我進屋換好了衣服,剛一開門,手裏便被塞了一個掛了白色薄紗的竹笠子。

又是……

“這樣的竹笠,以前有人送了你很多吧?”趙無恤步下台階,冷不丁回頭問了一句。

我暗暗吃驚,這人也太可怕了,為什麽我心裏想的,他好像都能聽得見?“嗯,以前府裏是有過幾頂。”我戴上竹笠,走下台階。

無恤看了我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可別以為男人送這個是為了你好,他們是不想給自己添麻煩罷了!”

他在說誰?公子利,還是他自己?我輕笑一聲將調侃藏在肚裏,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一路出了趙府。

“留在秦國驛站的人有傳消息來嗎?”走在新絳熱鬧的長街上,迎面看到手挽著手的姑娘,我心裏就覺得空落落的。

“還沒有,不過那晚公子利府上也沒有抓到什麽刺客,你的那兩個朋友也許只是有事暫時離開了,你不要太擔心。”

“嗯……”

“你今天可有什麽東西想買?”趙無恤見我悶悶不樂,就拎著一個錢袋子在我眼前晃了兩下,“我這回可是帶足了錢,你要買什麽,盡管問我借。”

“那就借我兩個布幣吧,我想買一尺絹布縫幾條帕子。”我從袖子裏抽出一條染了綠色草汁的帕子,就著陽光看了一眼,“洗了好幾遍,還是留了印子,這可是最後一條了。”

“這花是你自己繡的?”趙無恤指著手帕下方淡藍色的木槿花道。

我點了點頭,他突然停了下來,笑意滿滿地看著我。

“怎麽了?笑得這樣奇怪。”

“你今天借我兩個幣子,來日卻要還我二十個了。”

“哪裏有你這樣的人?憑空就成了十倍。十足的小人。”我冷哼一聲,徑自往前走。

趙無恤伸手一把拉住了我:“小賊,被我逮到了還想跑!說,兩年前你是不是在雍城一戶人家的院子外刨了棵竹胎,還留了方帕子在門環上?”

“我……那是你的?”想起當日青竹叢下的一片狼藉,我頓時變得結巴。

“你這小賊趁著雨夜亂刨一氣,傷了我青竹的根須,我要你十倍的幣子難道不對?”無恤掀開竹笠前的輕紗,把頭探了進來,和我眼對眼、鼻對鼻地看著。

他的臉離我不到一寸,炙熱的鼻息拂在我臉上,讓我不由得兩耳發燙。“還,還你錢就是了。”我紅著臉退了一大步。

“可憐我當年還以為是哪位佳人留下的定情信物,沒想到是你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兒。”他輕笑著執了我的手,邁步往前走去。

我側過頭,隔著一層輕紗看著他彎翹的嘴角,心中不禁感嘆:原來,那夜在漫天風雨之中為我點了一盞明燈的人就是他;原來,那一方紗窗上模糊不清的人影就是他;原來,我們曾隔著薄薄的一塊門板,在那樣寒冷狼狽的夜晚遇見。

“紅雲兒……”

“嗯?”他轉過頭,一雙眼睛滿是笑意。

“遇見你真好。”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他掀起我臉上的輕紗,俊美的面龐明亮如四月晴朗的天空。

我只笑不語地看著他,他不急也不惱,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我身前,帶著淺笑,帶著光亮。

“無恤!”這時,忽然有人從我身後躥了出來,一拳捶在趙無恤的肩膀上,“回來了也不告訴我!莫不是怕我搶了你帶回來的美人?”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趙無恤笑著把我往自己身後一拉,“昨晚才到的,正打算明天去找你呢。”

“這就是你藏在車裏的美人?”男子笑嘻嘻地沖我擡了擡下巴。

我隔著輕紗打量著來人,這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青色的長袍配上縫玉片的革帶,看穿著應該是個士族,說話、動作卻是十足的遊俠兒做派。

“今日我還有事,明日去燭府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