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十七章 再遇故人(第4/5頁)

“師傅,可是要用什麽藥?我上山去取。”我心裏著急,一把攔住他。

“你這小兒把我一整塊麒麟竭都給用了。讓你去取藥?我還能有什麽好東西剩下!”

“治病救人怎麽能心疼一塊藥?!藥若不給人用,留著又有什麽用?!”我這裏急得要死,老頭子居然還心疼起藥來。

醫塵見我拔高了嗓門,就豎起眉毛大喊道:“嚯!別以為你是主上派下來的人就可以這麽跟我說話!”

“哎喲,兩位別吵了,快救救我大哥吧!”童子見我們兩個聲音越來越大,忙上前勸解。

醫塵捋了捋白胡子,咳了幾聲道:“小姑娘昨天做得不錯,手臂上的傷已經不礙事了;只是,這肚子上的傷雖然去了腐肉也上了麒麟竭,但是傷口泛紫,怕是箭頭有毒,毒入五內才致高熱不退。”

“那你趕緊給他解毒啊!”

“你急什麽!這麽多天還沒死,箭上塗的肯定也不是南蠻致命的毒草。我先去熬幾碗解毒的藥湯,小童去庖廚要一碗牲畜的血,煮一煮給他灌進去。”

“那我呢?”

“你就在這兒等著,拿冰水給他多擦擦。”醫塵吩咐完就帶著小童走了。

之後兩天,於安還是高燒不退。醫塵吩咐我將五音夫人珍藏的一只羚羊角削成薄片入藥同煎。我手笨,才削了不過七八片,手上已添了兩三道血痕。好不容易湊夠了數量、煎好了藥,還未坐下,就見小童火急火燎地跑來找我。

“姑娘,快——大哥醒了,急著起來,非說要來找你。”

“醒了?!”我大喜過望,忙把藥倒進提梁壺裏,跟著小童一路飛奔進了於安的房間。

床榻上的人此刻正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我,蒼白的嘴唇如久旱龜裂的泥地,幹皮翻翹、唇紋滲血。“阿拾……”他喚了我一聲,聲音虛浮沙啞。

“是我,我是阿拾。”我握住他冰涼的手,心中五味雜陳,“你這個人,你這輩子到底打算欠我多少回?你可想好了用什麽還?”我把手伸向小童,小童連忙把藥倒了出來,遞到我手邊。我摟著於安的肩膀把他扶了起來:“趕緊把藥喝了吧,你燒了很多天,我真怕你醒不了了。”我把陶碗湊到他嘴邊,他輕咳了幾聲就著碗口喝了一口。

“手……”

“沒事,切藥時不小心劃到了。你這幾日流了太多血,除了這退火解毒的藥,待會兒我再送碗豚血來。以後十日,每日都要飲上一碗,那樣身子才好得快。”

“嗯。”我話還沒說完,於安已經端過陶碗,把一碗滾燙的藥湯全都灌進了嘴裏。

我舒了一口氣,扶著他重新躺下,柔聲道:“你先休息一下,我現在就去找醫塵,讓他來看你。”

“別走……”於安閉著眼睛按住了我放在他被子上的手。

“大哥,我陪著你。姑娘已經守了你好幾天了,你放她回去睡一會兒。”小童放下手裏的粱米湯,快步走到床邊。

於安眼瞼一顫,立刻松開了我的手。

我微微一笑,俯身幫他掖了掖被角,輕聲道:“你放心,我不走。爬兩個時辰的山路回去睡覺,還不如在這裏隨便眯一會兒。”

“姑娘?”小童擔心地看著我。

“沒事,你去吧。”我笑著搖了搖頭。

靜謐的黃昏,我守在故人的床前。白日裏一切的喧囂都隨著四合的暮色沉澱了下來。窗外是風吹松濤的嗚咽聲,屋裏偶爾會響起幾聲爐中松木被火燒裂的聲音。

於安靜靜地躺著,六年的時間仿佛在我們之間飛逝而過。我不知道這幾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傷痕累累的身體告訴我,他過得遠不如我們的想象。

之後幾天為了方便照顧於安,小童替我在墻角用蒲席和毛氈搭了床鋪,又上山幫我搬了一摞藥經下來。白天,我便按照醫塵的吩咐給於安煎藥、換藥,晚上累了就和衣睡在墻角。這樣寢不安席地過了幾日,到了第五天夜裏,於安的燒終於退了。

第六日,東方微白,我披上襖子上山去取新藥。

紫草、獨活、白芷、半夏、天南星各取定量,細細磨成粉;再配上溫火煮的香油熬成膏;最後,拿竹扡子挑了裝在洗凈的蚌殼裏合上,這去腐生肌的膏藥才算完工。伸伸懶腰走出藥圃,外頭已是正午。醫塵見我這幾日在山下熬得皮黃眼青、著實可憐,便留我吃了一頓藥膳。吃完飯,揣上膏藥,下山回到巽卦時,太陽已經掛在半山腰的斜頭松上。

夕陽透過窗欞照進屋裏,在一地青黃的蒲席上留下一條條深紅色的光帶。床榻上,原本昏睡不醒的人此刻正獨自坐在血色的余暉裏,像是一尊陷入沉思的俑像。

“你怎麽起來了?”我邁進房門。

“你為什麽會在天樞?”於安轉過頭看著我,仿佛剛剛做了一場舊日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