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十七章 再遇故人(第3/5頁)

敷藥、包紮,一番折騰下來後,我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彎了許久的腰直不起來,只能隨手扯過一張蒲席在床鋪旁半趴了下來:“小童,這裏有我看著。你去守著醫塵,他一醒過來就趕緊帶他來這裏。”

“諾!”小童行了一禮,不放心地看了男子兩眼後開門走了出去。

這時,屋子裏只剩下了我和男子兩人。我好奇地往床頭挪了兩步,細細地端詳起這位號稱天樞刺客之首的人。他樣貌清瘦冷峻,閉著眼睛,看著還有幾分眼熟。聽童子說,他是在齊地受的箭傷,一路熬到這裏;昨天在山下為救一名被山匪強掠的女子,又添了手臂上的新傷,這才一直昏迷不醒。

能做到巽卦的主事,自然是有過人的本事,但讓我敬佩的不是他的功夫,卻是他的品德。一個人明明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還會出手救人,實乃真俠義也。沒進天樞之前,我打足了十二萬分的戒心要到這虎穴裏探個究竟,可進了這裏,遇到的全是可憐、可愛、可敬的人。若不是心裏牽掛著四兒、無邪,放不下伍封,我倒真想留下來做個種藥、治病的小童。

過了一個時辰,男子手臂上的傷口止了血,但人依舊高熱不退、渾身發抖。我此刻也沒有別的方法,只得到外面取了冰水,用帕子擦拭,替他降溫。

一來二去,太陽西沉,皓月東升,床榻上的人總算睡得安穩了些,我這才趴在床頭沉沉睡去。

“你是誰?”夜半,我被一個沙啞的聲音從睡夢中喚醒。

“你醒啦!”我急忙拿手在男子額上試了試,感覺他高熱似乎退了些,“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我在做夢?”我剛想起身倒水,卻被男子牢牢地握住了右手。

“你不是在做夢,你活著回來了。明日等醫塵醒了,就讓他來看你。”

男子迷離的視線落在我的眼睛上,忽然他笑了,蒼白幹裂的嘴角微微一揚,從幹啞的喉嚨裏擠出了兩個輕不可聞的字:“阿拾……”

“你是誰?”我錯愕不已,剛想細問,男子一歪頭又暈了過去。

他是誰?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此時再看男子的臉,我心裏不由得喜一陣、悲一陣。喜的是,我們隔著連天的烽火終於相見;悲的是,若是他這回傷重不治,還不如不遇,那樣我和四兒至少會以為他好好地活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那一夜,夢中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遇見於安的那個冬天。他還是馬車上讓四兒一見傾心的青衣小哥,我們還像小時候一樣依偎在將軍府小小的床鋪上互相取暖。到後來,夢裏的我們長大了,他駕著紅布蓋頂的馬車娶走了四兒。四兒穿著天下最美的嫁衣,笑得淚流滿面。多好,七年後,他真的回來娶你了,夢中的我獨立在漫天飛雪裏泣不成聲……

第二日,我哭著醒了過來。明明是個美夢,我卻因為於安的昏迷不醒而悲傷不已。

“你哭什麽?他讓你給治死了?”明夷來的時候,我滿臉都是淚水。

“你來做什麽?”我抹了把臉,悶悶道。

“這家夥死不了,你哭得太早了。”明夷在墻角的銅爐裏焚上了降真香,一縷青煙飄搖而上,一曲巫歌從他口中流淌而出。末了,他從胸前的衣襟裏取出一小包紅褐色的粉末,和了熟水灌進於安的嘴裏:“我今日給他算得了一卦‘雷水解22’——卦象雖兇,但有利變。”

“你不用安慰我,他現在傷口腫脹、高熱不退,再這麽下去,肯定撐不了幾天了。”我哽咽道。

“我安慰你?”明夷嗤笑一聲走至門邊,瞟一眼站在門外的小童,回頭對我笑道,“新來的,果然有趣。”

“他什麽意思?”明夷走後,我問小童。

“巫士明夷性情最是冷淡,就算你死在他面前,他連眼皮都不擡一下,他怎麽會安慰人呢?”小童說完跑到床邊看了看於安,轉頭對我道,“醫塵已經醒了,馬上就來。姑娘,你說大哥怎麽還這麽燙手啊?”

“你大哥叫什麽名字?”我看著床上的於安,輕問了一聲。

“大哥沒有名字,他是天樞最好的刺客,這裏的人都叫他巽主。”

“最好的刺客……”我鼻尖一酸,對小童道,“你在這裏守著他,我再去取些冰水來。”

我拿了陶罐還沒走到院外,就看見醫塵快步走來。他一見到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大罵,說的無非是我膽大妄為、學醫十日就敢給人用藥、輕賤人命、十惡不赦。

我這會兒根本不計較他罵什麽,拉起他就拼命往院裏跑。

進了屋,醫塵彎腰扶著房門大喘不止。我等不及讓他把氣喘勻,一把就把他推到了於安的床前。

醫塵喝了幾口小童遞上來的水,仔細詢問了之前用藥的情況,又拆開布條看了看於安的傷口,然後默不作聲地在屋裏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