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冊 第十二章 謎之香木(第4/7頁)

我小心翼翼地把陶罐從青銅豆裏端了出來,觸手之處還是溫的:“快來,有熱的粟米羹可以吃了。”我笑嘻嘻地端著陶罐走到無邪面前,他瞄了一眼,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悶聲拿著銅扡子撥弄著早已經熄滅的爐灰。

“吃不上兔子不高興了?”我放下罐子,撥了撥他卷卷的額發,“再過幾日,等祭祀結束了,將軍就會把牲品分給大家吃。如果你喜歡,我的那份也留給你。”

“我不要,他們天天盼的,我不稀罕!”無邪嘟著嘴道。

我走到柴火堆前跪下,伸手在裏面劃拉著:“和你一起住的士兵都是庶民,能吃上一頓肉都是主人的恩賜。外面郭郛裏住的那些人,他們打的獵物、釀的酒、種的糧全都要上交主人,自己只能在歲末得點陳舊的谷物勉強度日。人活一世,不識肉味的多的是。”“

我以前吃得多,都膩了。兵小兒喜歡,我的那份也給他好了。阿拾,你在找什麽啊?”

“哈,找到了!”我從柴火堆裏找出一個灰陶小罐,笑道,“這裏面可是好東西,四兒臨走前幫我做的。我平時都舍不得吃,今天拿出來給你嘗嘗,也算是道歉了。”

“哦——就是那個讓你把我丟了的死丫頭啊!她做的東西一定不好吃。”

“是不是好東西,你聞聞就知道了。可是有酒味又有肉味?”

無邪把鼻子湊到罐子旁一陣亂聞,欣喜道:“是把肉浸在酒裏了嗎?”

“猜對了一半。做這個需要把新鮮的豚肉放在郁金酒中浸漬兩天,取出後放入銅鬲18中蒸制,等肉酥爛之時,切小丁調味風幹。這肉幹配上粟米羹最是好吃,你拿一塊嘗嘗?”

無邪伸手抓了幾粒在手上,先是聞了聞,然後一把全吞進了嘴裏。

我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笑著問道:“可好吃?”

“嗯——嗯——再給幾粒!”

看他一臉的饞蟲樣,我就借機把粟米羹往前推了推:“喝上半罐子,再給你四粒。”

無邪咂巴咂巴嘴,老老實實地喝起粟米羹來。

“現在不生氣了吧?”

無邪見我刻意討好,反而沉下臉色:“阿拾,我不喜歡你一個接一個地救人。我是你救的,豫狄說自己也是你救的,今天你又救了一個。”

“呃,其實很多年前,我和四兒還救過一個人。”

我這話一出,把無邪氣得直跳腳:“什麽?!還有一個!”

“救人有什麽不好的?況且於我又沒什麽損失。”

“不好,我說不好就不好!”無邪說完皺著眉頭繞著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繞到我身邊,極小聲地問,“那我可是你花了最多錢的?”

他這話一說,我恨不得兩眼一黑暈將過去,弄了大半天,原來這“小狼崽”居然在計較這個。

“對,你可是花了公子利大把大把的錢,而我也因為你,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所以,你很重要,比豫狄、比賣樹枝的人、比我以前救的任何人都貴重。怎麽樣,可滿意了?”

無邪一聽,咧開嘴哈哈大笑道:“太好了,我明天就告訴豫狄去,看他還敢瞧不起我!”

看著無邪的笑臉,我也不禁在心裏想:為什麽我會那麽喜歡救人呢?

也許是因為在我記事之後,我每天都希望能有一個人來救我和阿娘,救我們出饑餓,救我們出苦難,但這個人直到阿娘死的那一刻都沒有出現。現在,與其說我是在救別人,倒不如說,我是一遍一遍地在救自己。

臨睡前,我不死心地拿起街上買來的“香木”又聞了聞,可依舊沒有聞到任何香氣,於是隨手把它丟進了炭火,自己梳洗了一番上了床。

一夜無夢,夜沉眠香,這無疑是我這一個多月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貴女,你醒了嗎?”

“醒了,進來吧!”

推門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高壯的婢女。瑤女走後,胖丫便成了府裏的主事婢女,她腦子清楚,手腳麻利,是個極能幹的人。

“貴女,現在東面下了大雪封了山路,家宰和四兒恐怕要晚幾天才能回來。”

“嗯,知道了。今年家宰不在,將軍也不得空,祭祀的事就只能我們幾個先預備著了。我昨天買的東西,你先去由僮那兒取來,仔細分分,谷物、牲品都送去庖廚,一應用到的禮器也趕緊差人從庫房裏搬出來,我待會兒來看。”我穿上夾袍,圍上兔毛領子,這幾天真是越發冷了。

“唯!”胖丫行禮退了出去。

我拿了火扡子正打算滅了炭火出門,卻不期然在爐中聞到了一股異香,不似杜衡芬芳,也不似丁香蜜甜,吸一口,那醇厚的香味便像是長了腿腳,一下子就順著鼻子沖上了腦門,讓人頓覺清明寧靜。

嗬,這樹枝還真是奇香,莫非昨夜的好眠也是托了它的福?早知道就該問問那人是從哪裏得來的,說不定我也能做幾筆大買賣,給自己蓋間屋子。我笑著合上門,邁步朝前堂走去,想著熱鬧的祭祀,想著即將回來的四兒,腳步也越發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