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10頁)

團子想了一會兒,小臉一紅,難堪地將頭扭向一邊,不好意思道:“太丟臉了,這麽的丟臉,只有鳳九你見著過去的心上人,結果卻把兜肚掉在對方面前那樣的事才比得上了。”繼續不好意思,又有點兒掙紮地說,“那樣的話,一定想找塊豆腐把自己撞死的啊。”

這之後,微有起色的鳳九又連著頹了三四天。

直到第四晚,白淺指派來的仙侍遞給鳳九一個話,說前幾日承天台上排戲的幾位歌姬已休整妥帖,夜裏將在合璧園開一場巾幗女英雄的新戲,邀她一同去賞,這才將她從愁雲慘淡的慶雲殿中請出來。

合璧園中,新搭的戲台上,一團女將軍穿得花裏胡哨,咿咿呀呀哼唱得正熱鬧。

白淺握著一把白綢扇,側身靠近鳳九,道:“近幾日,天上有樁有趣的傳聞傳得沸沸揚揚,不曉得你聽說沒有。”咳了一聲,“當然其實對這個事,我並不是特別的熱衷。”

鳳九興致勃勃地端著茶湊上去,頓了頓,有分寸地說:“看得出來,你的確是不熱衷,其實我也不熱衷,但,你姑且一講。”

白淺點了點頭,緩緩道:“誠然,我們都不是好八卦他人之人,那麽你定是料想不到,從前我們一向認為很是耿介的東華帝君,他原是個不可貌相的,你三百多年前同他斷了那趟緣法,我看也是天意維護你,當真斷得其所。”

鳳九肅然擡頭。

白淺剝開一只核桃:“聽說,他竟一直在太晨宮裏儲了位沉魚落雁似的女仙,還對那女仙榮寵得很。”

鳳九放下手中的茶盞,半晌,垂眼道:“如此說,這許多年他未曾出太晨宮,竟是這個因由?”笑了一笑,“誠然,身旁有佳人陪伴,不出宮大約也感不到什麽寂寞。”

白淺將剝了一半的核桃遞給她:“你也無須介懷,你終歸同他已無甚幹系,我將這樁事說來,也不是為使你憂心。”

鳳九打起精神,復端起茶杯,道:“也不知被他看上的是誰。”

白淺唔了一聲,道:“我同司命打聽了一遭,當然我也不是特意打聽,我對這個事並不是特別有興趣。只是,司命那處也沒得來什麽消息。私底下這些神仙之間雖傳得熱鬧,對那女仙也是各有猜測,但東華和風月這等事著實不搭,除了他的義妹知鶴公主,他們也猜不出還有誰。不過,先不說知鶴這些年都在下界服罪,依我看,不大可能是她。”

鳳九端著杯子,出神地聽著。

白淺喝了口茶潤嗓,又道:“關於那女仙,確切的事其實就只那麽一件,說六七日前東華攜著她一同在太晨宮裏泡溫泉時,正巧被連宋神君闖進去撞見了,這才漏出一星半點兒關於這個事的傳聞來。”

白淺的話剛落地,鳳九一頭就從石凳上栽了下去,扶著地道:“……泡溫泉?”

白淺垂著頭詫異地看著她,得遇知音似的道:“你也覺得驚訝?我也驚訝得很。前日還有一個新的傳聞,說得條分縷析,也有一些可信。連宋君屬意的那位成玉元君,你識得吧?從前我不在團子身旁時,還多虧了這位元君的照應。據說其實這位成玉元君,就是東華帝君和那女仙的一個私生女。”

鳳九撐著桌子沿剛剛爬起來,又一頭栽了下去。

白淺伸手將她拉起來,關切道:“這個凳子是不是不太穩當啊?”

鳳九扶著桌沿,幹笑道:“是台上的這個段子演得太好,令人心馳神往,情不自禁就有些失態。”面不改色地說完這一通瞎話,趁機瞟了一眼戲台,看清演的到底是什麽,眼角一抽。

明晃晃的戲台上,正演到英武的女將軍不幸被敵國俘虜,拴在地牢的柱子上,諸般刑訊手段,被虐待得十分淒慘。

白淺遙望戲台,目光收回來,神色復雜地看著鳳九:“原來……你好的竟然是這一口……”

“……”

鳳九對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明確:她是一個寡婦。

凡界有一句家喻戶曉的俗諺:寡婦門前是非多。鳳九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當了這麽多年寡婦,門前沒染上半分是非,並不是自己這個寡婦當得如何模範,而要歸功於青丘的八卦氛圍沒有九重天的濃厚。但今日這一場戲她聽得十分憂心,她覺得,似她這般已經當了寡婦的人,著實不好再卷進這種染了桃色的傳聞。縱然是和東華的傳聞,趕在三百年前,是她想也想不來的好事。

鳳九有一個連白淺都比不上的優點。白淺是一遇上琢磨不透的事,不琢磨透不完事,她則是全憑本能行事。她覺得自己最大的優點其實並不是廚藝,司命誇獎她執著時是真執著,放手時是真瀟灑,她一向覺得自己的行事對得起這個名號。

前些時日是她沒有作好準備,後來她想起了自己的一句座右銘。她活了這麽三萬年,身邊累起的座右銘何止成千上萬,是以這一條她刨了好些日子才重新刨出來:“不同和其他女人有牽扯的男人好,和其他男人有牽扯的男人也不行。”她曾經要死要活地喜歡過東華,那時是真執著,但是東華沒有看上她,還很有可能看上了別人。她自降身份當他宮婢的時候,白在他宮裏掃地掃了幾百年,連句話也沒夠得上同他說一說。她覺得這個事兒,就當是從來沒有過吧,本來這個事兒,對東華而言可能就從未有過,如今她想明白了,旁的仙如何對東華,她也如何對他,這個才是正道,當然能躲還是躲一躲,免得生些什麽不必要的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