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傾 十四   當年宮闕(第2/7頁)

“我和阿實聊著天,等待著機會,等到那張我以前被我爹逼著背過的方子,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可同時,我卻發現阿七繞過藥櫃,進了炮藥房。那時我幾乎想要放棄了,我想我的機會轉瞬即逝,而阿七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我恐怕殺不了你了……”他神情狂亂,仿佛陷入瘋狂,周圍四個差役趕緊撲上去拉住他。而張行英卻仿佛並未有所感覺,只依然朝著黃梓瑕叫道,“就在此時,我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我想……我無法下手殺你,可終究有人能幫我殺你!只要我嫁禍於你,終究你會身陷牢籠,自會有人收拾!看你還怎麽妄想要去救夔王這個大唐的罪人!”

黃梓瑕聽著他的怒斥,只覺得自己的眼睛痛得無法遏制,心口的炙熱疼痛仿佛燒到了眼中,那裏有東西,要制止不住決堤而出。她望著面前露出猙獰面目的張行英,艱難地問:“張二哥,我們相識並非一日,也曾同甘共苦,出生入死……你一直都幫我助我,在蜀地還救過我,可為什麽你如今要這樣對我?”

“我為的是天下,為的是我大唐!”他瘋一樣地嘶吼,如在耳畔一般清晰,“黃梓瑕!你與夔王蛇鼠一窩,我身為夔王府侍衛,別人不知,我卻再清楚不過!夔王被龐勛附體之後,密謀傾覆大唐天下,意圖謀反!我心中盡知你們所作所為,可惜人微言輕,無法將你們的罪惡昭彰於天下!”

她緊緊閉上了眼睛,深深呼吸著。可縱然她拼命控制住自己即將流下的眼淚,卻無法控制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劇烈顫抖的手臂。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靠去,整個身軀靠在墻上,勉強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

周圍的人都在竊竊私語,夔王府的秘辛顯然讓所有人都興奮不已,個個都在思忖張行英所說的話。

差役們拼命拉扯制止激憤的張行英,可他身形高大,終究他們也無法徹底制住,反而差點被掀翻。四人只好死死地抱住張行英,給他鎖上鎖鏈。

被壓倒在地的張行英,雙目盡赤,依然死死地盯著黃梓瑕,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卻依然以嘶啞的聲音怒吼:“黃梓瑕!你與夔王李滋,密謀反叛,欲大亂天下,必然不得好死!我微賤之軀,何患生死?縱然拼將一死,也要讓天下人知道你們的罪行!”

大理寺眾官吏心驚膽戰,不敢再聽下去,趕緊命人堵住張行英的口。

卻只聽得張行英冷笑數聲,被掰開的口中忽然湧出一股黑血來。他那雙眼睛始終緊緊盯著黃梓瑕,瞪得那麽大,幾乎要將自己的目光化為刀劍直戮於她。然而那雙眼睛終究還是漸漸地蒙上了一層死灰,他很快便摔了下去,轟然倒在堂上,再也不見動彈。

差役們剛剛壓制不住他,此時見他忽然倒下,尚且心有余悸。有人小心地踢了踢他,見他一動不動,才蹲下去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然後才驚愕地將他翻過來查看。

周子秦趕緊跑上去,抱著他連聲叫著:“張二哥,張二哥!”

他臉色黑紫,氣息全無。

周子秦呆呆抱著他許久,才擡頭看向黃梓瑕,低聲說:“張二哥……服毒自盡了。”

黃梓瑕靠在墻上,只覺得眼前一片黑翳,看不清,也聽不清。她只恍惚地“嗯”了一聲,一動也不動地繼續靠在那裏。

周子秦見她沒有反應,又說了一聲:“和呂老伯一樣,咬破了口中的毒蠟丸死的……真沒想到,他居然學會了這個。”

黃梓瑕這才仿佛回過神來,喃喃地問:“呂老伯?呂……滴翠?”

周子秦張了張口,卻不知她在說什麽,也不知自己該說什麽,許久也說不出話來。

張行英的屍身,在周子秦的懷中,漸漸變冷。

他和黃梓瑕,心中想到的,都只有一個念頭——

滴翠,該怎麽辦?

普寧坊內,安安靜靜的下午。

老槐樹下依然坐著一群婦人,一邊做女紅一邊嘮著家長裏短。幾只貓狗在暖和日頭下打著架。剛出了年,小孩子們兜裏還有幾顆糖,正在歡鬧著玩羊拐子、踢毽子,賭賽著那幾顆糖果。

周子秦與黃梓瑕來到張行英家門口,隔著落光了葉子的木槿花籬,可以看見裏面打理得幹幹凈凈的院子,葡萄架下水道清澈,裏面還有幾棵枯萎而未倒的菖蒲。

周子秦小心地問:“黃姑娘,大理寺那邊,是不是很快就有人到這裏來告知了?”

黃梓瑕點一點頭,低低地說:“應該是的。在我的嫌疑撤銷之後,會出具案卷送到他家來。”

“張伯父……可怎麽辦呢?”周子秦愁眉苦臉道。

黃梓瑕看著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木槿花籬,只是怔怔出神,沒說話。

“那……我們真的要進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嗎?”很明顯,周子秦不想做這個傳遞消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