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傾 六   雨雪霏霏(第2/8頁)

黃梓瑕驚異道:“這可比當初楊貴妃的荔枝更珍貴了。”

王蘊點頭:“蜀地瀘州一帶的荔枝最好,明年五月,我們就可一起過去了。聽說荔枝掛果也是很美的。”

“嗯,綠葉紅果,如瓔珞垂墜,讓人舍不得采摘。”

“你去過瀘州?”

黃梓瑕微點了一下頭,輕聲說:“當初曾有個案子,就發生在荔枝園中。”

王宗實聽著他們的話,也開口問:“黃姑娘迄今為止,辦過多少案子?”

她想了想,還是搖頭說:“數不清了。”

王宗實微眯起眼看她:“但我想,你這些案子之中,除了你家人那一件最讓你刻骨銘心之外,恐怕還有一件,該算是最危險的吧。”

黃梓瑕略一思索,點頭道:“是。王若失蹤的案件。”

涉及王皇後、夔王府、瑯邪王家的這一個案子,種種勢力盤根錯節,若不是它們互相之間博弈糾纏,她早已經不在人世。

“你不是運氣好,是眼光好。你對於政治雖未深涉,但嗅覺卻十分靈敏。最重要的是,你有一種夔王也望塵莫及的本事,縱然他能將所有紛繁復雜的線索瞬間記憶入腦,但你卻能在其中迅速地尋找到最關鍵的那一點,追本溯源,一招制勝,”王宗實的聲音很緩慢,依然是那種冰涼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冷漠而又恍惚,“從蘊之父親那裏知道,你一舉揭發了我們十幾年的布局,又全身而退的時候,我便覺得你是個可用之才。不是因為你的斷案推理能力,而是你這種借勢發力的平衡能力。你憑借皇帝對王皇後微妙的感情,維持住了這個天平,自己卻站在這個杠杠的正中間,毫發無傷——這一方面,或許是夔王的幫助,但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天生的嗅覺與敏銳。這一點,即使我在你這個年紀,也無法做到。”

黃梓瑕抿唇沉默片刻,才擡頭勉強笑道:“王公公謬贊。實則是那時我親人俱喪,心如死灰,所以並不懼死,任意妄為。我只是蒙頭亂撞,能僥幸活命,全是運氣而已。”

“官場上的人,有運氣也是一種本事。盡管你冒犯了我們王家,但在我知道你就是蘊之的未婚妻黃梓瑕時,我依然覺得,如今的王家,能遇上你,也是一種運氣,”王宗實唇角現出一絲縹緲的笑意,緩緩說道,“在蘊之前往蜀地之時,我曾對他說過,若不能得到你,便毀了你……”

王宗實的目光轉向王蘊,王蘊點頭,又遲疑道:“但終究,我無法與你為敵,也無法傷害你。”

黃梓瑕心下掠過無數過往虛影,想到他與自己過往的一切,知他所言不虛,心中不覺又是感動又是悲哀。許久,她才勉強說道:“我知道……一直以來,多承王公子關照。”

王蘊搖頭微笑:“為何說這麽見外的話?”

他停了停,又問:“你可還要介入鄂王的那個案子嗎?”

黃梓瑕默然低頭,說:“夔王之前曾幫我洗清親人冤屈,如今我雖然已不在他身邊,但畢竟承了他的恩,若有機會,我也該竭力報答。”

王宗實笑而不語。

王蘊則說道:“此事皇上正交由王公公負責,你如今還需休養,等身體好些了,還需你幫助王公公呢。”

王宗實這才緩緩點頭,說道:“正是。此案如此重大,聖上也是頗為關注。然而斷案推理我本不擅長,一切便交托給你吧。明日我會與三法司打招呼,正式讓你接手此案。”

她微微點頭,低頭看盞中櫻桃畢羅殷紅晶瑩,與自己腕上那兩顆紅豆相映仿佛,讓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手腕,將自己手上那兩顆紅豆,悄悄藏在了衣袖之中。

她的心口,有無數低暗的雲氣裊裊彌漫,一種莫名的酸楚讓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喉口哽咽,幾乎連呼吸都無法持續下去。

王宗實冷眼看著她的神情,說:“黃姑娘一人獨居此處,恐怕會寂寞,姑娘家應該都喜歡點小玩意,因此我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件小禮物。”

王宗實果然摯愛養魚,送給她的也是兩條紅色小魚,養在清水淩淩的水晶瓶之中,拖著薄紗般的尾巴搖曳,赫然是一對阿伽什涅。

“這魚繁殖極難,世人都不知如何孵化魚卵,所以世間稀少。但我自天竺一位高僧那裏學得秘法,繁育了一批,”他說著,將水晶瓶遞給她,又說道,“阿伽什涅好在生命力極強,只要不離了水,平時給點吃的,便能活過百年。你可隨便養著玩,只是魚卵難得,你又不懂其法,到產卵時可告訴我,我親自來收取。”

黃梓瑕將水晶瓶收起,起身謝了他,說道:“公公真是愛魚之人。”

王宗實看著那兩條在瓶中遊曳的小魚,徐徐道:“願我來生,也能如魚一般,無知無覺,無記無憶,就此在淺水中活過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