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二十一   灼眼芙蕖(第4/9頁)

李舒白靜靜地聽著,一直凝望著外面重重的荷影。

王蘊手上的扇子早已放下,他專注地望著黃梓瑕,幾乎都忘了眨眼。

唯有禹宣,他依然維持著那個動作,坐在椅中。周圍跳動的燭火在他的面容上投下一層扭曲的光,讓他在忽明忽暗之間,慘淡無比,也,可怕無比。

“一個孤兒,得了使君的悉心培養,從此人生截然不同。他進入了府學,得到了最好的夫子最悉心的教導;他在成都成為名噪一時的才子,受到眾人追捧;他溫柔細心,處處愛護黃使君的女兒,讓她忘卻了一切地愛慕他;他在三年後,考取了舉人,春風得意,從此即將踏上青雲之路——他知道,他不再需要利用仇人了。於是他搬出了使君府,送給了黃梓瑕一只鏤空的雙魚玉鐲。”

周子秦聽到雙魚玉鐲兩個字,愣了一愣,然後趕緊跑到旁邊的房間將它取來,放置在桌上,說:“小心,這上面可有劇毒。”

“一個,帶有劇毒的鐲子。”黃梓瑕卻毫不畏懼,將它輕輕拿起來,展示給眾人看,那鐲子光華流轉,萬千縷燈光從鏤空的地方射入,又從鏤空的地方折射而出,千重光彩,無法描摹。

她深吸了一口氣,指著裏面的八個字,說“萬木之長,何妨微瑕。這鐲子,是根據那塊玉的紋理而設計,這字又是他親手刻上去的,可以說,這鐲子天下獨此一個,絕無第二。在黃梓瑕逃出後,我們從傅辛阮那裏找到它。周子秦檢驗發現,傅辛阮與溫陽,殉情所用的毒,絕非仵作當時驗出的砒霜。他們中的,是極其珍貴稀有、從深宮之中流傳下來的,鴆毒。”

這下,不但周庠與範應錫低呼出來,就連王蘊都是臉上變色,皺起眉頭。

“而由此,我想到一件事,那便是——在黃使君一家遇難時,黃梓瑕也將禹宣所送的這個鐲子戴在手上,片刻不離。而這鐲子,也是傅辛阮臨死前所戴的。而當時中毒而死的人,又都是顯露出砒霜中毒的模樣。這兩者,是否有什麽關聯?”她將鐲子慢慢放下,低聲說:“因此,周捕頭去查探了黃使君一家的墳墓,重新掘屍檢驗,剪下三人頭發帶回——果不其然,他們同樣死於鴆毒之下!”

她的目光,透過所有驚愕詫異的人群,落在了禹宣的身上,一字一頓地說:“黃使君一家和傅辛阮,完全不可能有交集的兩種人,最後卻死於同一種稀少的毒藥之下。所以,很大的可能性,鴆毒就來自這個手鐲之上,這是他們唯一的共同點——而這個手鐲,由黃使君的義子禹宣,親手設計,交給匠人制作,又在當初送給了黃梓瑕。”

禹宣的身體劇烈顫抖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擡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太陽穴,竭盡全力想保持自己坐在那裏的姿勢。可沒有用,他的太陽穴與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出來,他用力地咬著自己的下唇,可下唇都被咬青了,也無法抑制自己急促的呻吟。

黃梓瑕望著他這種瀕死般的痛苦,卻一聲不吭,只用力地呼吸著,將自己心口的怨恨與悲痛,在顫抖的呼吸中,一點一點地擠出胸口,不讓自己的意識被那些東西撕裂。

一片暗流湧動的騷亂。

“崇古,我有疑問。你曾讓富貴舔過你觸摸過這鐲子的手,我也曾檢驗過這鐲子的外面和裏面,事實證明,它是無毒的。”周子秦出聲,打破了此時壓抑的氣氛:“而且,禹宣送黃梓瑕、齊騰送傅辛阮這個手鐲,都是在出事之前好幾個月。我想問,如果真是這個鐲子被下了毒的話,那麽,這鐲子上的毒難道有時有,有時沒有嗎?又或者,送出去的鐲子,還可以調整什麽時候下毒嗎?”

“是,這鐲子的毒,確實是可以控制的,只需要,很小一個動作。”黃梓瑕說著,將這個鐲子慢慢地拿起來,放在眼前,凝望著它。

那兩條通透鏤空的小魚,活潑潑親熱熱地互相咬著彼此的尾巴,追逐嬉鬧。細小的波浪在它們的身邊圓轉流淌,因為鏤空所以顯得極其通透明亮。

她望著這兩條魚,輕聲說:“因為玉質不好,所以為了增加明透度,中間鏤空了。有無數的雕鏤與空洞,難以令人一個個查看。而這個時候,只要將一丁點鴆毒封存在鐲子內部的鏤空處,待稍微幹掉之後,用薄蠟糊住,便絲毫不會泄露。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或許一輩子,這一點劇毒都將陪伴著主人,一直無人知曉。”

她垂下眼睫,將目光從鐲子上面移開,那已經在她心口紮了半年多的刺,在血肉模糊的疼痛中,卻讓她的思緒越發清晰,甚至變得冰冷寒涼,整個人悚然緊張,支撐著她的軀體,讓她站得更加筆直而穩定。

“黃使君家出事的那天,天降春雪,梅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