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十九   明透雙魚(第2/6頁)

“發現了……兩只蒼蠅。”黃梓瑕指著地上說。

周子秦順著她的手指看去,果然是兩只蒼蠅,正靠在一起,停在兩塊青石之中的土縫上,搓著前足。

他莫名其妙,問:“蒼蠅怎麽了?”

站在兩人不遠處的李舒白聽到他這樣問,便說道:“俗話說,蠅蟲不落無縫之蛋,你說呢?”

周子秦更摸不著頭腦了,張了張嘴眨了眨眼,許久,又轉頭看向黃梓瑕。

而黃梓瑕直起身子,在日光下舒了一口氣,望著自己被拖得長長的影子,說,“好啦,傅辛阮的案子,結束了。”

“……”

周子秦覺得自己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了。每次他跟在黃梓瑕身後跑前跑後,屍體一起驗,證物一起看,怎麽最後結果出來的時候,他永遠都是最後一個知道呢?

他心裏油然生出一種悲傷來,轉身對著李舒白問:“王爺是不是,也心裏有數了?”

李舒白隨口說:“大致已知,但還有些許尚未清楚的地方,需要崇古揭曉。”

周子秦蹲在地上,看看蒼蠅,又看看他們,然後悲憤地怒吼出來:“擺明了欺負我嘛!永遠把我一個人排除在外,我以後不和你們混了!”

黃梓瑕趕緊撫慰籠絡他:“沒有呀!這不,關鍵的線索還是握在你的手中,還需要你出馬,才能將一切都解開啊!”

周子秦擡頭望天,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要我這個天下第一的仵作出手?你以為誰都可以動不動就請我出山我嗎?除非……”

黃梓瑕趕緊湊近他:“請周少捕頭指示!”

“除非,你現在就站在這裏,一五一十將一切都給我說清楚!”周子秦噘起嘴,開始耍無賴。

黃梓瑕只能陪笑道:“哎,好吧,那我就提示少捕頭一下吧。本案的關鍵,就在於‘時機’二字。”

“時機?”

“對,在公孫鳶跳那支舞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誰能抽出空來,抓住時機,繞到後面殺掉一個人?”

周子秦頓時陷入了沉思:“這個……當時場上所有人,好像都沒有空啊……”

“仔細想一想?他們的供詞,當時的情景。其實有一個人,完全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繞到碧紗櫥邊殺人——在別人沒有辦法的時候,那個人,卻完全可以制造出方法來。”

周子秦捧著頭,開始努力思索:“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的,究竟會是誰呢?當時每個人的口供似乎都沒問題啊,誰會有空殺人呢……”

見他蹲在那裏絞盡腦汁的模樣,李舒白難得紆尊降貴地開口幫周子秦求情,說:“崇古,別為難子秦了,這方面子秦或許不是特別擅長。但我知道有件事,子秦絕對是天下無雙,無人可及。”

“那就是我的檢驗功夫了!”周子秦用大拇指對著自己的鼻尖,毫不謙虛地自我誇耀。

黃梓瑕也點頭附和,捧著這位大爺,見他開心了,才指指他的懷中,說:“此案還有一個關鍵,我想大約會與你懷中那個手鐲有關。”

周子秦一怔,趕緊伸手到懷中掏出手鐲拿給她。

“除了作案時機之外,本案的另一個重要的關鍵,在於毒藥的來源——”黃梓瑕伸手接過這個手鐲,臉上開始變得凝重,緩緩地說,“而這個關鍵的毒藥,兩起鴆毒殺人之時,都有這個鐲子存在,我不知這,是不是巧合。”

黃梓瑕說著,默然凝視著手中這個手鐲。那上面互相銜著對方尾巴的小魚身體,那流暢的曲線,她曾多少次用指尖輕輕撫摸過,每一條曲線的起伏,都如她自己的掌紋一般熟稔,仿佛只要她輕觸那些線條,它們就能長到她的掌紋之上,命運之中。

她將手鐲拿起,迎著陽光看去,鏤空的玉在此時的日光下幽瑩柔和。在兩條小魚的頭部,分別刻著一行字。

                    萬木之長,何妨微瑕。

禹宣的筆跡。他親自一筆筆刻下的這句話,卻讓她忽然之間睜大了眼睛。

有一道冰涼而鋒利的光線,瞬間劈入她的腦海,讓她在一刹那,想到了一種太過可怕的可能。

日光西斜,帶著一點血色。手鐲上針尖大的、芝麻大的、粒米大的那些大小不一鏤空之中,細碎的血紅陽光一點點透下來,恍恍惚惚映在她的面容上,深深刺入她的眼中。

這玉的顏色薄透,於是深深淺淺的陰影也顯得虛幻,似有若無。

黃梓瑕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眼前的世界幻化出重重影跡,在她面前動蕩不定地分了又合,隱隱波動。

心口尖銳鋒利的那些東西,一根根狠狠刺進胸口,讓她痛得喘不過氣來。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狠狠捏著鐲子,用力將它從自己的眼前移開。

周子秦詫異地看著她,張大嘴巴向她追問著什麽,可黃梓瑕卻什麽也聽不到了。她眼前湧起大片的血紅顏色,這是與禹宣第一次見面時的夕陽顏色,和此時的夕陽一樣,染得天地血紅一片,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了深深淺淺的紅,萬物失了真實,只有隱約的輪廓,扭曲地在她的眼前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