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 十三 絳唇珠袖(第2/6頁)
齊騰說著,又一聲嘆息,搖頭說,“可惜啊,可惜那張面容上滿是眼淚,大好春光之中,她竟哭得十分傷心。我當時還呆了一呆,心想,這麽美貌的女子,在和情郎出來踏青的時候,為什麽哭成這樣?沒想到啊……他們竟然早已情路受阻,最後……居然落得如此慘淡局面。”
黃梓瑕微微皺眉,默然不語。
“唉,情路坎坷,佳人已逝,痛惜啊!”他說著,又舉杯向她示意。
黃梓瑕一哂,不再與他說話了。
眼看時候不早,眾人一起舉杯,替夔王賀福完畢,便一起到小榭之中觀賞歌舞。
水邊早已排下歌舞藝人,看見他們來了,笙簫琵琶頓時齊發,一時打破靜夜,熱鬧非凡。等他們落座,又先上來一場蓮花舞,二十四個年少嬌艷的官伎手捧蓮花,旋轉齊舞,一時熱鬧非凡。
李舒白、範應錫與周庠在最前面坐下,黃梓瑕、張行英伺候在李舒白身後,周子秦和範元龍坐在周庠與範應錫身後,王蘊與禹宣、齊騰、西川軍幾個副將、使君府幾位參事坐在後面。
笙簫合奏,蓮花舞正在繼續,王蘊卻站了起來,向著後面的水邊台階走去。
黃梓瑕正給李舒白斟茶,感覺到他的身影微動,眼角的余光瞥向他。
卻只見禹宣跟著他走向水邊。在融融泄泄的和樂氣氛中,他們兩人走到水池邊,站在那裏,臨水並肩而立。
她心中升起些許疑惑,手也緩了一緩。
李舒白也側頭看了一眼水邊,低聲說:“去吧。”
黃梓瑕詫異地看向他。
“我也有好奇心,想要知道他們這兩個人,會在一起說什麽。”他附著她的耳朵,輕聲說。
一個是她的未婚夫,一個是她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戀人,他們兩個人,為什麽會湊到一起說話?
黃梓瑕默然放下手中的杯盞,放輕腳步,向著台階邊走去。
說是碼頭,其實只是系了一條棠木舫聊作意思而已。水榭前的平台很大,池塘卻很小,水底的大花缸中種了幾缸睡蓮,池水清淩淩的,在池邊懸掛的燈籠之下,可以清晰看見水底的青磚紋路。
燈光將水波的紋路清晰映在水邊的王蘊和禹宣身上,他們身上波光粼粼,在黑夜之中帶著一種透明感。
碼頭邊只有灌木,黃梓瑕弓著身,剛好能藏下。她又不想讓自己走到水邊偷聽的模樣太明顯,只好走到灌木後就停下了腳。幸好晚風吹送,他們在上風處,話語雖聽不得全部,但大多都落在了她的耳中。
王蘊的聲音在風中徐徐傳來,依然是那種柔和的嗓音:“幸會。”
“王都尉,幸會。”禹宣的聲音在風中清清冷冷。
王蘊卻只隨意一笑,靠在欄杆上說:“禹學正在這邊生活了三年多吧?想必對於這裏的一切,是非常熟悉了?”
禹宣默然許久,才說:“是。”
“雖然我身為梓瑕的未婚夫,卻從未來過成都,也從未踏足她生活過的這個使君府,之前,一直引以為憾。”他說著,偏過頭看著他,問,“聽說出事的時候,她住在花園之中,應該就是那邊那座小樓了?”
他擡手指向不遠處的小閣,見禹宣默然點頭,他才笑道:“我身在京城,但對於她的事情,還是常有耳聞,畢竟——她是我期待了多年的未婚妻子,我自然會時時關注。”
所以,禹宣和黃梓瑕都知道,他對於他們之間的傳聞,定然是一清二楚,巨細靡遺。
禹宣向他施了一禮,轉身就要離開。
“這幾日在節度府中,我曾聽齊判官說起過你。節度使範將軍似乎也十分賞識你,他還問我,是否認識你。”王蘊的聲音緩慢從容,在他的身後緩緩傳來。
“不敢。”禹宣只低聲說了這兩字,並不作其他回答。
“我也只能說我並不熟悉你,只是在京中聽過你的名字,有點印象——畢竟我確實不認識禹學正,無法為你引薦,”王蘊輕輕笑了笑,說,“範將軍似乎有意要邀你入府任職,不知你是否有意?”
禹宣說道:“多謝王都尉好意。今日晨間,我與齊判官遇見,他也對我提及此事,但我已經推辭了。”
“哦?禹學正對仕途無意?”
“富貴非我願,帝鄉不可期。”禹宣的聲音很低,但這簡單的兩句話卻帶著不可動搖的堅決。
王蘊低笑,說:“然而,你已經卷入了這個巨大的旋渦之中,難道還想抽身離開嗎?”
禹宣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回答。
“你是否曾想過,齊騰為什麽要幫你?範將軍又為什麽要對你另眼相看?有時候,不是你自己願不願意,而是他們需不需要你,你能不能為他們所用。”王蘊原本柔和的嗓音,此時忽然變得冰冷起來,就像此時他們身上波動的光芒,雖然看起來是暖色的光,其實卻是冰冷的水波蕩漾,只能讓肌膚感受到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