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二   菩提四方(第4/8頁)

李汶一臉不信,說:“九哥,你說她當時十二歲,年紀比我還小,這一個小女孩,說的話會有誰信啊!”

“正是如此,當時黃敏也覺得她一個小女孩說這樣的話真是不可理喻,低斥了一聲‘且自玩兒去’,就不打算理會她。誰知她卻將自己的手按在父親的案卷上,說:‘爹爹,你曾經在家與同僚聊天的時候,說起人之將死,心如死灰,那麽,你見過哪個心如死灰的人,會在自盡前還去首飾店裏定做銀釵的?而且,還只是挑選了樣式,並沒有拿到手呢!’”

李這一席話後,殿內鴉雀無聲,連那個一直抱著琵琶的錦奴也一時出神,手無意識地在琵琶上一劃,發出一聲輕響,但誰也沒有注意她,眾人只是各自恍然大悟,隨即擊節稱贊。

李舒白擡手輕點桌面,示意身後的黃梓瑕。她會意,緩緩跪了下來,提起桌上的酒壺,將他的酒杯注滿。

他微微轉過眼睛,看見她的側面,長長的睫毛濃且卷翹,低低覆在她那雙幽深如潭的雙眸之上,陽光透過窗欞,在她的眼睫上滑過,光華幽微。

李的講述還在繼續:“黃敏驚覺女兒言之有理,便立即喚來仵作再次檢驗屍身,經過仔細檢驗後,終於發現繩索勒痕有細微移位,是一次勒住之後,再次在原來的印痕上勒住才會疊加的痕跡——所以,推斷死者是先被人勒死之後,再吊在梁上偽裝自盡的。而能這樣做的人,自然就是第一個發現了她屍體,又報官說自己妻子自盡的,她的丈夫了。”

李汶睜大眼睛,問:“她丈夫招供了嗎?”

李點頭,說:“她丈夫見仵作驗出屍體破綻,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當下就跪地求饒,招認了自己罪行。原來是他懷疑妻子與街上某人婚前便有私通,見她與自己吵架後上街,以為是她找奸夫去了,於是被怒火燒得失去理智,趁妻子回家轉身去關門時,抓起旁邊的繩子就勒死了她。等清醒過來,又趕緊將她懸在梁上,偽裝妻子自盡的假象,企圖蒙混過關。”

李潤贊道:“差點就被他瞞天過海了,誰知卻被一個小女孩一語說破,也許冥冥中老天也不肯放過他吧。”

“正是啊,黃梓瑕十二歲,一句話結了一樁命案。自此後,京城中便人人稱贊黃梓瑕是天才女童。有時刑部有什麽疑難懸案,黃梓瑕往往都能幫黃敏理出頭緒,所以黃敏曾對別人說,我家的女兒,勝過別人家十個兒子——卻沒想到,最後就是這個女兒,毒殺了全家,釀下一場驚世血案。”

李舒白看到黃梓瑕那雙落滿陽光的睫毛微微一顫。但也僅只是微微一顫而已,她垂下眼瞼,默不作聲地站起,輕巧如花枝在風中顫動的弧度。

李舒白在心裏想,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纖細而靈秀的少女,居然能如此自若地站在談論她的人群中,面不改色地聽著別人講述她的過往與罪孽,卻依舊風輕雲淡。

李講完那個案件,眾人感嘆了一會兒,李潤又忽然想起一件事,說:“要是黃梓瑕在京城,不知道能不能解當下京城的這樁奇案呢?”

李問:“你說的可是現下讓京城人人自危的‘四方案’?”

李潤點頭。李汶趕緊追問:“什麽四方案?我怎麽不知道?”

“是京城新近發生的案子,血腥詭異又殘忍。大家念著你小小年紀,所以都沒在你面前提起過,”李笑道,“不打聽也罷,你還是去聽翰林院的學士們講學吧。”

“不嘛不嘛,九哥你講的可比翰林學士們說的好聽多了,那個什麽‘四方案’,我一定要知道!”李汶站起來,跑到李身邊挨著他坐著,一個勁兒望著他,那目光就跟雛鳥盼母鳥喂食似的。

李潤笑道:“九弟你就講一講吧,這事我雖有耳聞,但只知道大略,我知道你日常最喜歡酒樓茶肆聽說書故事的,坊間現在是怎麽說來的?”

李看向李舒白:“四哥,你與大理寺和刑部熟悉,不知你有什麽新的線索頭緒?”

李舒白緩緩搖頭:“沒有,兩部都在盡力盤查,但毫無進展。”

“那我就按照我聽到的,把這事兒說一說了。”李示意錦奴過來給自己添酒,然後面帶著神秘兮兮的神情,問李汶:“你可知長安城東面現在人心惶惶,雖然不算十室九空,但大多都投到京城其他地方或者京郊的親戚朋友家了,不敢再住在城東?”

“是嗎?難怪最近好像連東市的生意都冷淡了,我上次去逛的時候,好多商家閉戶休息呢,”李汶更好奇了,“這是怎麽回事?城東發生什麽事情了?”

“事情啊,還要從三個月前說起。在正月十七清晨,城北太極宮的守衛早起例行巡邏,發現宮墻下有一名六十余歲的老更夫被殺,墻上被人用血寫下一個‘凈’字。”李講得繪聲繪色,聲情並茂,再配上他眉飛色舞的神情,若不聽他所說的內容,還以為他講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誰想到會是個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