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二   菩提四方(第2/8頁)

鄂王李潤,在皇家眾王爺中脾氣最好,是個可親的溫柔人物。他笑著朝她頷首,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問:“你是這宮中的?哪個公公帶著你的?怎麽把你打發到這裏來了?”

宮中宦官都知道,離宮中當差幾乎就沒有出頭的,一年到頭見不到皇帝皇後的面,和宮女們一樣,多是等老的,所以一般都是老弱病殘才被打發到這邊來。

她神情自若,說:“奴婢是跟著夔王爺來的,剛剛下車時失足落水,宮女們帶我去換了衣服。”

李潤微笑道:“這樣。那本王帶你進去吧。”

宮女在前方引路,她跟著李潤繞過照壁。順著遊廊一路過去,便看見前方殿中有一群人坐著聽一個女子彈琵琶。

琵琶聲清如珠玉,跳躍流瀉,配上此時的艷陽,有種不可言說的愜意。

“這麽好的琵琶,打斷了多可惜。”李潤說著,駐足在殿外傾聽。黃梓瑕也只能靜靜站在他身後,等一曲終了,才一起進內去。

殿內坐了夔王李舒白,排行第九的昭王李和年紀最小的康王李汶。還有一個長得頗為漂亮身穿黃衣的女子,鬢邊別了一枝開得正艷的海棠花,正橫抱琵琶坐在對面。

昭王李是個最好事不過的富貴閑人,年紀已十八九歲,卻依然像個少年一樣喜歡嬉戲玩樂,也沒有個王爺的樣子,看見鄂王李潤來了便興高采烈地沖他招手:“七哥,快來快來,我在教坊中新尋到一個妙人,一手琵琶技藝真是天下無雙!”

“剛剛已經在外聆聽了半曲,果然是此曲只應天上有。”李潤說道,在李舒白左近坐下,問,“四哥,皇上呢?”

“皇上今日早上發了頭疾,禦醫正在問診,大約稍等再來。”李舒白說著,目光稍稍一擡,在黃梓瑕的身上一瞥而過,什麽都沒說。

黃梓瑕暗暗咬一咬牙,快步走到他的身後,低頭垂首地站著,十足一個忠心耿耿的宦官模樣。

康王李汶年紀小,好奇地打量著黃梓瑕,只聽昭王李笑道:“說起來,皇上還不是為了四哥在操心?”

李汶便立即轉開了頭,追問昭王:“是什麽事?”

李舒白早已聽見了風聲,卻只淡淡笑了笑,不說話。

“嗤,你看看四哥,還要故作不知!”李環顧眾人,指著李舒白大笑道,“你說還有什麽?自然是本朝四王爺的婚事。年過二十還依然獨身的王爺,本朝實在罕見,四哥,你再清心寡欲下去,簡直駭人聽聞了!”

李潤也正色道:“正是,原說四年前就替四哥擇妃了,只是偏巧遇上龐勛那個逆賊作亂,你南下平叛,凱旋之時吳太妃又薨逝,你既然打定主意要替母妃斬衰三年,大家也只能隨你。如今河清海晏,四哥年紀也到這時候了,再不立妃,恐怕皇叔和太妃們也不會放過你了。”

“就是啊,皇上和皇後也算煞費苦心,這回這場婚事,你是怎麽也逃不過了。”連康王李汶也跟著起哄,端了酒來敬他。

李偷空覷見琵琶女含笑垂臉,目光卻偷偷落在李舒白的身上,便問:“錦奴,你一直看著夔王做什麽?”

席間諸王都大笑,李舒白只微微揚眉,無奈看著胡鬧的幾個兄弟。

唐朝教坊風氣最是開放,即使是教坊內人也多與侍衛隨扈相雜嬉戲,甚至風流韻事還被傳為美談。是以那個琵琶女錦奴也不羞澀,只抱著琵琶半掩面容,笑道:“錦奴鬥膽,只是一直聽得京城傳言,說夔王風姿神秀,恍若天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難怪我平時在教坊中所見,一眾姐妹的心都在夔王身上。”

“可惜啊,你那些姐妹要傷心了,”李一手攬了錦奴的肩,笑道,“你回去轉告各位姐妹說,我這位四哥鐵石心腸,注定是要辜負人的,不如寄托在我身上,還有指望些。”

在錦奴的笑聲中,酒菜又重新添置。宮女們穿梭來去,歌女的歌聲響遏行雲。

在這熱鬧景象中,黃梓瑕卻覺得自己完全是個局外人,她只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目光落在李舒白的背影上,似乎在注視著他,其實卻什麽都沒看,只想著自己的事。

席上一群人聊著,不知誰提的話題,問李舒白:“四哥,我聽說皇上有意讓周侍郎周庠接任成都府尹,你覺得如何?”

李舒白隨口說:“周侍郎官聲甚好,但與我平日除公事外並無交情。不過他幼子周子秦我倒是十分欣賞。”

李笑道:“正是正是,周侍郎脾氣很好,要是發怒,必定是被周子秦氣的,我也十分欣賞他!”

李潤問:“周子秦我也見過,看不出忤逆不孝的樣子啊!”

“他倒不忤逆,只是給家裏丟人丟大啦!周侍郎教子有方,周子秦上頭三四個哥哥都是能幹的,並不指望這個小兒子,他就算當個紈絝子弟也是順理成章。可偏生這個兒子,每日裏不讀書不學藝,不鬥雞不走狗,只喜歡往義莊跑,都成京城一大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