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他說,怎麽辦,有只小鳥啊,飛過了我心上……

一瞬間,這個廢棄的大樓裏,一片漆黑。

顧朗拉起我,漆黑的夜裏,他用盡力氣,單臂將奄奄一息的我背起;我不肯讓他受累,執意要自己一步步哪怕拖著走。

顧朗蒼白著臉,沒說話,吃力的用腳踢了踢四周的碎石子,玻璃碴,他的手輕輕拂過我因為蹬踢掙脫而赤了的腳,似乎是想讓我明白,在這個廢棄的爛尾樓裏,你是寸步難行的。

末了,他將我背起,輕而堅定的說,抱緊我。

他沒喊我的名字,只是固執的說了三個字——“抱緊我。”我的手冰涼,顫抖著環上他的頸項。

他的脊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在這個漸入冷秋的季節,疼痛之下,汗水依然黏濕了他的衣衫,如同浸毒一樣侵入我的皮膚紋理,我只覺得胸口間痛到不可抑制,眼淚靜靜的流下。

他的唇齒生冷,仿佛是怕我害怕,他硬生生的咬著牙,不讓聲音因流血而顫抖,說,這是十九層樓,每層有十八階,一共三百四十二階,我熟悉到閉上眼都能走過。你……不要怕。

那時,我只覺得他是在安慰我,並沒有體會期間深意——身不由己的這條江湖路上,他是個缺乏安全的男子。

一步步混起,一步步的小心翼翼。

他拼命記得自己去過的每個角落的每一個細節,將它們生生烙在記憶中——所以,他可以在自己走過的每一段路裏,哪怕黑夜之中,也會行動自如——這一切,不過就是害怕某日突然而來的遭遇,哪怕是黑夜裏,都能夠自救。

而這個廢棄的爛尾樓,不僅是顧之棟,也是他的屠場;在這個總是危害別人性命的地方,他自然也擔心某一天自己的性命被危害到。所以,他記得這裏的沒一個轉角,每一寸樓階,從這堵墻到那堵墻的有幾步,都不敢差分毫。

黑夜之中,十九層樓。

一步一血一傷心。

一聲一淚一斷腸。

我抱緊他,緊緊的抱著,眼淚肆意在他的頸項中。

似乎是拼盡了最後的力氣,將我背上車時,他竟也直接倒入車廂裏,表情雖然痛苦,眉眼間卻是一派安了心的模樣。

崔九慌了神,將小童送入我懷裏,連忙給李夢露打了電話讓她喊馬醫生速度去顧朗的公寓。

然後,他迅速發動汽車,駛向夢澤園。

崔九如同戰神金剛一樣,抱著小童,背著顧朗,還攙扶著我,回到顧朗的公寓,幸虧是一樓,沒有在電梯間裏嚇人。

崔九迅速給我沖了一杯葡萄糖水,就忙不叠去照看顧朗去了。

我拖著步子走進顧朗房間的時候,崔九已經在給顧朗止血,隔著衣衫各種不便。

他看了我一眼,說,糟了!發燒了!來,你幫我給他脫衣服!

然後,他就起身打電話催李夢露。

我坐在顧朗身邊,焦急的看著他,臉色是蒼白中透著微微的紅,這是一種極度不健康的紅。

失血過多有些脫水,傷口開始發炎,導致了他開始發高燒。

我揪著心,看他血染白衣,那腥甜的血氣讓我直哆嗦,我顫抖著給他解開襯衫的扣子,小心又小心,生怕撕扯到他的傷口。

崔九在外間,和李夢露通話的時候他差點蹦起來,說,什麽!老馬不在長沙!好好!我知道了!讓他趕緊趕回來!好!你也過來吧!

崔九打完電話,見我小心翼翼的模樣,上前,直接撕開了他的衣衫,說,不是讓你繡花!快點弄!會出人命啊!

說完,他轉身去找紗布和繃帶。

顧朗的臉吃疼的表情,我不忍心看。

我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他肩膀與胸口的鮮血,此時,心疼已經讓我忘記了男女之間的悸動,白色的毛巾漸漸的將血汙擦凈——

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頸項下,胸口上,汙血擦凈之後,是一只飛鳥的紋身——那飛鳥的模樣,如我肩胛之上那枚胎記一個模樣,與他送給我的那枚飛鳥吊墜一個模樣。

我被深深的震驚了。

幾乎是顫抖著手,我的指尖輕輕的掠過他胸口的那個紋身,似乎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這……

顧朗在昏迷中,似乎發覺了什麽,想要握住我擱置在他胸口上的手,卻沒有力氣,他只能迷迷糊糊,含混不清的說著囈語般的夢話。

我俯下身,努力的聽,仔細的辨,囈語拼湊,卻驚覺——他說的是,怎麽辦,有……只小鳥啊……飛過了我心上……

那一瞬間,我捂住嘴巴,淚如雨下。

後來,我問顧朗,這飛鳥紋身,是什麽時候紋在他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