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常雲雖然猜到了什麽,可到底沒有說出口。

如今這麽多人在場,並不是一個開口的好時機。

更何況,玄寧性子喜怒不定,常人通常都猜不透他所思所想,即便常雲作為他的師兄,也很少幹涉玄寧的決定。

倘若玄寧真是……真是心悅於那盛鳴瑤,不提他們曾經的關系糾葛,光說他們之間曾經的師徒關系,以及如今盛鳴瑤大荒宮弟子的身份,就是一件麻煩事。

依照玄寧高傲漠然,還喜歡一條道走到黑的執拗脾氣,一旦確認了盛鳴瑤,他可不是會刻意捏著藏著的人。

從此以後,這不僅會成為那些宵小之輩背後口舌攻訐的靶子,更會引起一些庸碌之徒的質疑。

縱使大部分修士自詡高人一等,不屑於凡人為伍,可他們終究跳脫不出‘倫理綱常’,腦子裏,也總是下意識將凡塵界那一套帶到修真界來。

尤其在般若仙府被大部分人當成‘第一仙府’的情況下,稍有風吹草動,就會落人口實。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常雲還是知道的。

這很危險。

常雲負手而立,視線先是打量著玄寧幾眼,後又落在了朝婉清布滿淚痕的臉上,微微搖頭,心中無聲嘆息。

就憑這幾眼,常雲已經有了決斷。

別的暫且不論,但作為玄寧唯一的親傳弟子,朝婉清確實配不上。

哪怕朝婉清有她父親樂郁的一半天資——哪怕是一半的意氣疏狂,常雲今日也不會同意玄寧這般輕易地將她逐出門外。

事到如今,已成定局。

常雲目光復又落在了玄寧身上,心中無聲輕嘆。

終歸是自己的師弟,這些事情,雖然有悖常理,但也隨他去吧。

……

牢房內仍是寂靜極了,不曾有一絲風聲。

不比猜出了些許因果緣由的常雲,在場眾人中,丁芷蘭與易雲在聽見了玄寧的話後,半天沒回過神來。

將朝婉清除名?

如果是幾年前有人對丁芷蘭說這話,她必定會白那人一眼,嗤笑而過,根本不屑理睬。

因為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現在卻真的發生了。

比起丁芷蘭,同樣見識過朝婉清在門派中的風光的易雲所受震動也不小。

然而要說到在場心緒起伏最大的人,還是伏在地上哭泣的朝婉清。

在玄寧最後一個字落下後,朝婉清呆了片刻,愣愣地擡起頭,難以想象自己聽見了什麽。

就連之前揪著玄寧衣擺處的手都不自覺地松開,朝婉清往日總是不染塵埃的清麗臉龐上,此刻淚痕縱橫交錯,顯得有幾分滑稽可笑。

不過當下,朝婉清已經沒力氣去在乎這些了。

她腦中反復回蕩著玄寧的那句話,像是投入了一大團烈火,最後‘嗡’得炸開。

“不可能!”朝婉清極其淒厲地尖叫了一聲,惹得剛剛回神的丁芷蘭不由皺眉。

“師父就是我的師父……怎麽、怎麽可能不是師父!”

朝婉清語無倫次地跪坐在地上,她幾次想要起身,然而腳腕上的鐵環磨得她生疼,從未受過這種苦的朝婉清下意識放棄了起身的想法。

隨後,朝婉清又想擡起頭與玄寧對視,她想質問、她想宣泄……這一切的情感,都在朝婉清的目光觸及到玄寧冷淡的眼眸時,悉數化為了烏有。

她做不到。

拋卻師徒身份,朝婉清就連正面與玄寧對視,開口為自己辯駁——哪怕一句,她都做不到。

或者說,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沒有膽子去做到。

這樣一來,就更顯得能夠做到的那個人,是何其可貴。

……

玄寧面無表情地對著朝婉清,手中不住的摩挲著一枚布滿了裂紋的龍紋玉佩。

說來也是可笑,不提般若仙府的庫存,便是玄寧的洞府內也是天材地寶無數,也不知為何,他獨獨鐘情於一枚龍紋玉佩。

也不是說著玉佩不好,只是比起其他獨一無二的絕品法器,龍紋玉佩總歸是差了些身價。

更何況還是一枚有裂紋的玉佩。

丁芷蘭覺得這一幕有些奇怪,但又想不出究竟是哪裏奇怪。

剩下的三人見這對師徒有話要說,對視一眼,打算退出此間,將地方留給曾經的師徒二人。

“不必。”

玄寧微微側首,阻止了幾人的動作,清冷的聲音似是裹挾著山間風雪。

“我沒有話要對她說。”

“從此以後,讓她從外門弟子做起,與旁人無二。”玄寧語氣一頓,不知想起了什麽,垂下眼簾,“……不給予任何優待。”

這一次,也許真的是他錯了。

說完這話後,玄寧轉身,一襲白衣曳地,勝過世間千重雪,他的衣擺似是都能將地面掃出一片涼氣。

“審訊之事交由掌門定奪,我不參與,免得橫生波折。”

朝婉清狼狽地跪坐在地上,急急叫到:“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