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處

此時的蒼柏,與之前面對盛鳴瑤時,乖巧體貼的模樣完全不同。

原本朝婉清只以為蒼柏是一個精致貴氣的世家小公子,由於他的樣貌實在過於出眾——出眾到即便以老舊的白綢覆眼,朝婉清仍能在人群中一眼看他。

慣於享受眾星捧月姿態的朝婉清,當即做出了前來與蒼柏“結識一番”的決定。

朝婉清萬萬沒想到,在少年無可挑剔的皮囊下,居然隱匿著這樣一個駭人可怕的靈魂。

蒼柏暗啞的聲音,讓朝婉清想起了深淵中的妖物。

同樣高傲,也同樣輕蔑。

在她跌落蒼破深淵的那幾年,每當朝婉清試圖走向蒼破深淵的深處時,就會聽見讓靈魂都為之顫栗的低吼。

——那是深淵中最大的妖獸被人侵犯了領地時,表現出的不悅。

令人從心底裏發怵。

尤其是在對上了蒼柏漠然冰冷的神情後,朝婉清渾身發抖,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在對方眼中,根本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什麽肮臟腥臭的垃圾,就連看一眼都不屑。

輕蔑,高傲,厭惡。

朝婉清不自覺地紅了眼眶,她自幼容貌出眾,哪怕是當初跌落蒼破深淵,也有身後的厲成蔭願意追隨。

還從未有男子,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對她這般冷漠無禮。

見此情形,原本綴在朝婉清身後的厲成蔭頓時不滿。

他出身狐族,從小到大都是族裏最漂亮的那個,出盡風頭。可惜今天有蒼柏珠玉在前,不僅有妖冶精致的容貌,還有厲成蔭沒有的恍若九天仙人的出塵氣質。

除去狐族天生對於美麗的追求與爭強好勝外,厲成蔭心中熊熊燃燒著嫉妒的火焰。

尤其是,在目睹蒼柏對自己心愛的女子這般不屑一顧時,厲成蔭更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見朝婉清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厲成蔭頓時不滿起來,他直接伸手撩開了簾子,陰陽怪氣道:“我還當是什麽神仙人物,不過是一個瞎子——”

後面的話未曾來得及時說出口,蒼柏隨手將茶杯擱置在了手邊,茶杯底部觸碰到托盤時發出了清脆的瓷器碰撞之音。

與之同時響起的,是一聲‘嘭’的震天巨響!

原本被珠簾隔在外的兩人齊齊摔出了五丈之外,連帶著將外頭的展櫃撞得東倒西歪,亮閃閃的珠寶首飾掉落一地,惹起了錦繡閣內驚叫連連。

場面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這是怎麽了?”

換好衣服的盛鳴瑤不明所以地從打開暗門,納悶地看著與自己離開時完全不同的景象。

按照老板娘的指示,盛鳴瑤通過霧鏡,直接從換衣服的地方來到了蒼柏落腳的休息室內。

她身上的這件天青織錦法衣無愧於“絕品”之名,也不知是用什麽料子織成的,盛鳴瑤剛剛披上,這衣服已經自動覆蓋裹住了她的身體,薄如蟬翼,絲毫不讓人感到累贅。

與盛鳴瑤秾艷風華最是相配。

就連一旁見慣了美人的老板娘都忍不住嘖嘖贊嘆。

總算也不辱沒了這條裙子。

盛鳴瑤對鏡而觀,拖尾的裙擺無比華麗,行走間如月華流動傾瀉,整件錦衣長裙流光溢彩,似是將漫天星辰都收納於此。

——這未免也太誇張和隆重了。

剛剛冒出了這個念頭,盛鳴瑤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立刻一變,拖尾收起,色澤也略顯黯淡。乍一看,竟是與之前那件衣服別無二致。

這衣服還能隨著心念而變?

盛鳴瑤來不及仔細觀賞,不知為何,她心下難安,放心不下獨自一人呆在廳中的蒼柏。於是在老板娘的指使下回到了蒼柏落腳的小休息室內,立刻注意到了珠簾外雞飛狗跳的情形。

“這是有人故意鬧事?”

簾子外,錦繡閣的廳內一片狼藉,侍從們手足無措,鬧得一片雞飛狗跳。最後還是老板娘出面一錘定音,安撫客人的安撫客人,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到是顯得他們這間小屋十分清凈。

盛鳴瑤在捕捉到對面珠簾外那一抹有些眼熟的身影後微微一頓,繼而又轉到了別處,最終將視線凝固在了蒼柏身前。

地上有破碎的瓷片,描繪著大片大片金色牡丹的地毯上也被水漬染深了一小片。

“這幾個人想要欺負我,說我……”

蒼柏清越的聲音中滿是落寞,又夾雜這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喉結滾動,終究沒將最後的那幾個字說出口。

“算了,總說這些沒趣,憑白增添煩惱罷了。”

就像是一個被人欺負的小可憐,受了天大的委屈後,還體貼地不想讓同伴為他憂心。

蒼柏起身走到了盛鳴瑤的身邊,被白綢遮住的眉眼低垂,輕輕一嘆,轉而又強顏歡笑道:“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我們——”